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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下小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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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那是我们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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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滴滴滴滴的声音。

戴奇站在急救室的外头,只觉得全世界都被心率仪的声音所包裹,他坐立不安,不时想捂一捂耳朵。旁边的陆雪一直在安慰,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眼睛分外得红炽,挠起头来发出像铁刷子一样的声音,来来回回在医院的走廊里踱步。

半个多小时之后,医生终于出来了,病人转向平稳,这一劫算是过去了。

看了看脸色煞白伏在床边的戴奇,包慧琴摸了摸他的头,而后又抓住了他的手。母子四目相望,一时皆是无言,就像已经忘记了的东西突然又回来了,不仅让人措手不及,还又不能自抑地捡着过往的一地碎珠。

戴奇泪湿眼眶终是没有落下来,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人越哭越无力。他只是悔,悔这一切。

“奇儿,后天就是日子了,你和雪儿去忙吧。”

“妈,我在这陪你,明天再回去。”

“有肖肖在这照顾,没事的。妈就不去戴家堡了,缓一缓我就回县城了,那边也会给你操罗的。我们就小办一场,不办也行,可你和雪儿得来才是。去吧,外头很多地方都需要你。”

许久之后,戴奇站起身来。

这时又听母亲开了口,“奇儿,小的时候妈没照顾好你,结了婚终于有个能照顾你的人了,今后多些忍让、少喝点酒。”

戴奇点点头,“妈,我相信肖肖会照顾好你的。”

刚出了房门,黎肖肖一把扯住了戴奇的衣领,“在你们戴家这一亩三分地我也不怕,事情不能这么算了!”

黎肖肖俨然也被吓得够呛,脸色蜡黄,眼睛里都是血丝,似是才缓过神来。

戴奇把他抻开,“你想怎么算。”

“我妈被欺负了!你妈被欺负了!你是个男人就去找戴家人算账!”

“好,你来说,我去做。”

“必须跟我妈道歉!你们家都是一帮什么玩意!我妈是来给你们家捧场来的!是婚礼现场听你们喊妈敬茶的人!”

说话间,黎肖肖咚咚敲着墙!“就算没出这个事,你家也该派个人逢迎一下子吧,这算什么,我们是过来硬舔你们戴家吗!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却只知道把你爹接走,连个过来探望的人都没有!上百口子大家族,懂礼数顾周全有头有脸!屁呀!你们这叫什么?锣声敲得响、裤裆全漏风!”

“骂得好。”

黎肖肖更气了,他指着病房又指着戴奇,“戴奇!里面的是我们的娘亲!那是知寒知暖活生生的人啊!她差一点就没了!你们戴家人的心里就没秤吗!”

戴奇看着黎肖肖,可蓦然间,黎肖肖撇着嘴流下了泪。

“哪怕是两旁外人,也该提个果篮问候一下吧,你们这样做事,真的让人好心寒。你这会看她,她当然笑着没事,可是晚上呢,没人的时候呢,你们把她弄到这伤心地,又让她在伤心地伤心。要是在游戏里,我早把你家堡子推平了!”

“肖肖,照顾好妈。”

“我用你说?!”黎肖肖斜眼看着戴奇,“我要道歉,我要说法!”

“好,我努力。”

戴奇转身而去,可黎肖肖一个伸手又拽住了他,“你先把婚结了,事情可以等你婚后第二天再说。”

随即,黎肖肖拿出一个挺厚的红包,拍在了戴奇手上。

“我不要你的份子钱。”

“不要拉倒!”

黎肖肖利落地把红包插在了屁股兜上。

戴奇转身而去。

“哥!”

“又怎么了?”

“新婚快乐。”

说完这话,黎肖肖没多看一眼,抹了一把鼻子回到病房了。

……

黑暗的房间里,戴奇坐在地板靠着墙壁,旁边的酒没有动,烟头已落了半缸。

一道光穿过圆孔窗照了进来,把酒映得金黄,戴奇正去抓的时候,忽然看见了手腕上的那道疤。

有个夜晚太吵了,他又不知该如何平息,所以他就砸呀砸呀,学着戴得隆那样肆无忌惮。他砸坏了玻璃,比刀子还要锋利的玻璃,后来大夫说,要是向下两毫米,手腕这根主筋就断了,向上两毫米,就割到动脉了。

缝过的针眼一直在,这辈子都不会消失,每隔几个月挤一挤,还能从针眼里挤出像粉刺一样的东西。

梦里,戴奇总能梦到奇怪的东西,他梦到没有身体只有大牙的象,梦到在深坑里像菜花一样发育的蛆,梦到一条狗咬着洁白的骨棒,因为吃不到丁点的肉而疯了一样的吠叫。

等醒来,他就会看看手腕,想起曾经露在外面白花花的半根筋头。

这些很可怕的梦,多年不曾摆脱。

后来他大学毕业了,不再往返于三千多公里的南南北北,有了自己的事业与生活,这样的梦才变少了。

渐渐地,戴奇觉得自己已然痊愈了,再加上这么多年的人生阅历,听了不少也深以为然的看淡看浅,越发觉得已经修炼得不错。不能说入定,起码也是波澜不惊了。

可这一次戴得隆的突然闯入,像一股妖风吹开了些许尘封,把本已遥远的东西突然拉近了。而戴奇根本没有任何准备,除了自己年纪变大了,一切照旧演了一波,分外的真实。

他觉出来自己不对劲了,脑子里哗啦涌现出一票的人格,七嘴八舌,他用力扇肿了几个,可剩下的一个个都“理直气壮”,驱之不得。

戴奇很绝望,绝望的不是自己的经历,而是突然发现这些年白努力了。更讽刺的是,这些年他好像一直在添火药,等到这一刻来临时,一下子炸得更凶了。

粗粗喘着气,时不时发出莫名的喊声,终于他抓起那酒瓶来。

可一入手,灯光映出一张崩溃的面容,戴奇忽然惨笑了起来,酒瓶撞着额头,陷入从未有过的至暗时刻。

因为从戴得隆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酒后无缘无故发脾气,听到的看到的都会被放大,飙脏话、摔东西,异常亢奋。

“酒疯子”是个家族难题。

所以,他得住精装版毛坯,那会显得第二天的自己比较体面。

他本不至于如此崩溃,可一想到他要娶的是陆雪,再一想到据说年轻的戴得隆体面光滑,再一想到三年五年八年后的自己——

嘭!

酒瓶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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