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罗森盘膝而坐，只是身上早已没了生机和气息。
他面向已略显老旧的别墅，低垂着头，仿佛在忏悔。
李纯巍巍颤颤走到他身旁，看着他苍老的面孔，一时间无语凝噎。
他以为罗森是出了什么意外才身死的，却没想到，他是自绝！
他的脸上，残留着释怀的笑容，没有死亡来临前的不甘和挣扎，只有安详平和。
“你到底，在忏悔什么？”
闭上双目，李纯悠然长叹。
半晌，他睁开眼，目光定格在了老旧别墅上。
随着他一步跨出，吱呀一声，紧闭的大门应声打开。
里面黑黝黝的，伸手不见五指。
可李纯依旧把里面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
映入他眼眶的，是堆积成山的灵位！
这些灵位前，竟然还有一个佛像，以及一个蒲团。
而蒲团上，残留着罗森的气息。
恍惚间，李纯仿佛看到了罗森盘坐在蒲团上，对着佛像念经唱佛忏悔的身影。
一瞬间，他只觉得万箭穿心，痛得他呼吸困难。
“你一个修道的人，竟然信佛！”
身形踉跄了几下，李纯满目苦涩，差点一口逆血吐了出来。
抬头看向那堆积如山的灵位，他仿佛看到了一张张普通且无辜的脸庞。
这些，应该就是死于罗森手中普通人的灵位。
他在忏悔自己的罪孽，给这些普通人，给这些老幼妇孺悔罪。
生死相交多年，李纯了解罗森。
他虽看上去十恶不赦，但从不会对普通人下手，这些年，因为遗弃者的逼迫，一次次针对普通人的屠戮，怕是早已将他的心灵穿透得千疮百孔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别墅外传来响动，李纯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深深看了眼那些灵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别墅。
却见庭院内，十几个面孔陌生的傲家修道者，正围着罗森的尸体在哭泣。
百年过去，随着灵气的枯竭，又遭此大变，昔日海州霸主傲家，也逐渐没落了。
这十几个修道者，道行最高的，也不过是二品居士，和当年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是你，你竟敢在我傲家杀了罗森大人，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一个中年居士看到有人从别墅里走出来，目光唰的一下变得血红无比，死死盯住了李纯。
其余人听得这话，纷纷抬头，目光齐刷刷定格在李纯脸上。
可没等他们动手，一个发须苍白的老人浑身一震，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刹那间老泪纵横。
突如其来的一幕，把其他人吓了一大跳。
“晚辈傲钊，拜见无极真君。”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的话，犹如巨锤，狠狠敲击在傲家其他修道者脑袋上，敲得他们瞠目结舌，敲得他们脑袋空白。
作为傲家新生代的修道者，这百年来，无极真君这四个字，他们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而无极真君的事迹，他们也可以倒背如流。
当年若不是这位真君，他们傲家，只怕早已灭族。如果不是他，龙国修道者早已沦落。
他是傲家的救命恩人，是龙国修道界的救命恩人。
“拜见无极真君。”
众人回过神来，哗啦啦的跪下，眼里不由浮起狂热之色。
这位当年横扫整个地球修道界的真君回来了，他们有救了！
“你们身上的印记，昨夜我已经全部帮你们抹去了。”
收起脸上的悲伤，李纯环视一圈，看着傲钊，满脸感慨道：“转眼近两百年，没想到，我们还会再次相见。”
傲钊还以为李纯忘记自己了，听得这话，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抬头也颇为感慨道：“没想到真君大人还记得小人。”
李纯淡淡哂笑。
他怎么会忘了傲钊呢。
当年他还是真人的时候，和冈本上野展开生死决斗前，这小子认为自己必死无疑，然后主动找上门来，假借拜师之名，想要得到无极道的传承。
“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
挥了挥手，李纯有些心累叹了口气。
傲钊拱手称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真君大人，那些人，还会回来吗？”
李纯抬头看向北疆方向，无喜无悲道：“不会了。”
不仅那些人不会再回来，他也不会回来了。
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了。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顺着自己年轻时候的成长轨迹，李纯看了那间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瓦房，游走了一圈南开医科大学，在早已变成商业楼的济世堂位置前站了半天，在轻叹中，他降临到了北疆。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回首半生，李纯收起眼眸深处的不舍和眷恋，终究是强忍心头的伤感，一步踏入通道中。
再次回到信仰之地的他，转身面对这条回家的通道，沉默半晌，寂灭之力逐渐在身上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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