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沸扬扬的人声吵闹不休，李默顺着大开的窗户垂眼看了下去。
他们坐的是靠窗的雅间，外面便是熙攘的大街。只见街上站了不少人，正挥拳驱赶一位衣衫褴褛的小贩。
小贩抱着头，连声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下次不来此处便是了。”
一位彪悍雄壮如相扑选手的妇人冲小贩挥着拳头，厉声呵斥道，“谅你也不敢再来！记得，以后不准踏入苏州城半步，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没错，不许再来这里。”
“赶紧走赶紧走，省得害我们也沾染了晦气。”
众人指指戳戳，脸上尽是鄙夷不屑的神色，纷纷出声撵小贩快走。
见大家不再打他，小贩这才算将护着头的双手给放了下来。
他缓缓蹲下身子，怯懦捡起被丢在地上的竹筐。
竹筐旁，滚了满地红彤彤赤炎炎的樱桃，饱满晶莹，很是诱人。
小贩蹲在地上，刚往竹筐里捧了两把樱桃，便有人将竹筐一脚踢飞，“磨磨唧唧的，快滚！”
有人领头，围观的人们顿时跟着效仿，纷纷攒足了劲儿踩踏滚满地的新鲜樱桃，生怕力气用的少了，就会被旁人笑去似得。
站在楼上的李默有些看不下去，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蛮横不讲理的战斗力，简直堪比城管啊。
他用手拽了下陈伦的衣袍，下巴点向楼下，“陈大人，你治下的百姓似乎不怎么良善呢？”
陈伦刚替李半金满上一杯酒，听李默这么说，顺着他的视线往楼下看去，顿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无可奈何的摇头道，“没办法，这个小贩每次到城里来，都会引起不小的意外。久而久之的，大家就避他如蛇蝎，生怕被他给沾染到晦气。”
“不小的意外？”李默有些不明白，“什么叫不小的意外？”
“唉，”陈伦再次摇摇头，“每到三月，这小贩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总会提溜一筐樱桃来城里叫卖。刚开始，大家看他的樱桃长相喜人，很快就将樱桃给抢购一空。”
“那这是好事啊，没人卖东西，想吃也买不到啊。”李默并不觉得这算什么意外。
陈伦示意李默不要心急，“这当然不叫意外，意外的是，但凡是买了他的樱桃，总会倒霉上一阵子。轻者拉稀肚痛，重者断腿折骨，无一例外。”
“那不买就是了，也用不着这样群情激奋啊。”李默不由啧啧称奇，还是第一次听说买樱桃就走霉运的。
“哪那么容易，小贩来这里卖的第三年，大伙就事先商议好谁也不买他的樱桃。然后，更让人无语的事发生了，等小贩走后，城里突然就起了一场大火，大火连烧了两天，差点烧掉半个苏州城。”
“啊？这么邪乎？”李默听得下巴都快掉了，卖个樱桃而已，不至于这么扯吧！
“真的，当年我也买过他的樱桃，吃后就跑了一天的茅房。”陈伦提起当年事，脸上全是心悸，“总之，从哪儿以后，大家说这小贩是会妖术的妖怪。决不许他再进苏州城。这不，今年他又来了，大伙自然有些群情激奋。”
李默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倒霉的，真是衰中自有衰中手啊。
他不由升起了想下楼跟卖樱桃的小贩搭讪的心思，当即便噔噔噔下了楼。
等他走出楼外楼到了大街上，小贩正被人群推搡着往城外撵，“快走，这里不欢迎你！”
小贩被推得站立不稳，朝后倒退两步，鞋子都甩飞了一只，整个人以平沙落雁式朝后跌去。
“小心。”赶来的李默连忙扶了一把，总算没让买樱桃的小贩与地面来个第三次亲密接触。
小贩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肯好心扶他，顿时激动的热泪盈眶，站直了朝李默恭敬鞠了一躬。
等小贩抬起头，李默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尼玛，这尖头尖脑细长脸，削肩细背麻虾腰，活脱脱就是一枣核精啊！
李默还没来得及从小贩不流于俗套的相貌中回过神，对面的人群就出声喝道，“哎，你离他远点，他就是个丧门星，小心等下被他的晦气沾染，也跟着倒霉。”
小贩被说得低下头，脸上竟然带着深深的自责。
李默有些无语，先不说这个卖樱桃的小贩究竟是不是丧门星，就算真是，也不该被众人打骂还一副内疚的模样吧？
再看看方才小贩用来盛樱桃的竹筐，早就被撕扯的破烂不堪。地上那些樱桃也已经被踩成了果肉，稀碎的流着血红的酱汁。
“你们这么些人欺负一个，算什么本事？”李默看不过地说了句公道话，将小贩给拉到了身后。
“呵呵，这是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啊？”方才那位彪悍的相扑农妇嘲讽地说道，“等下倒霉的时候，千万别哭鼻子就行。”
“就是，既然有人愿意招惹他，我们才懒得管闲事呢。”
“没错，咱们都是恶人，安抚幼小心灵的事，还是让好人来做吧。”
围观的人群很快就一哄而散，转瞬走了个精光，只剩下李默和那个小贩，站在满地狼藉的碎樱桃前。
李半金和陈伦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景象。
“啊，这样吧，这些权当是你的樱桃钱。往后，你还是不要来这里了吧。”陈伦掏出锭银子，塞到小贩手里。
身为苏州知府，他治下的百姓如此毁损他人财物，这个底只能他来收了。
哪知小贩却连连摆手，“樱桃全部碎了，我不能要你的钱。”
“拿着吧，给自己添两身好衣服。”陈伦执意要小贩收下，其实心里真正想的，是小贩拿了钱赶紧走，免得沾到小贩的晦气。
哪知小贩却固执的不行，硬是将银子丢了过来，“我又用不到钱，说不要，就是不要。”
说完，便有些拐瘸的走了，估计刚才没少挨拳脚。
有性格！李默目送小贩离去，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身侧传来熟悉的招呼声，“李兄？这么巧？”
李默闻声回头，见许仙姐弟正浅笑盈盈的站在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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