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在话,当初年纪并不是很老的李纲听到官家的对自己的评价时,一开始头皮是发蒙的。
这也不能怪他应变能力太差,主要是那些年李纲已经是一个完全褪了毛的宰相。
随那些年着赵官家推行原学,道学日渐衰落,江南道学想办个报纸中枢都不允许,而且让李纲尤其不能接受的是,其中最大的反对派居然是自己的心腹铁杆儿御史中丞李光。而后到了张浚那个幸进小人提出所谓什么“正名”“扩军”五条,更是自己的亲弟弟李经都不愿意再做两边的传话人,主动请官家把自己放去地方任职。
是的,李纲一直都知道,并不是官家有意拆了李经的传声筒作用,而是李经自己受不了这样的气了。他后来也说明过:“大兄早年大义何其分明,何故今日自闭耳目乎?”
其实人家李纲到底是三十岁出头就混到副部级干部的人。而且是在“丰亨豫大”那种氛围里一路抗争到底的,你可以说他没有本事,但不可以说他见识很差。七八年下来,他也当然知道这位赵官家的正确,可越是这样,越是难以容忍他否认自己的行为。
说句极端点儿的,被昏君杀的叫比干,被圣主诛的叫侯君集,而他李纲俨然成了建炎朝的少正卯。
说他冲动也好,说他是自寻死路也好,反正他就在建炎七年的四月,向官家上了弹劾宰相张浚的劄子,连“天下非止陛下一人之天下。”这话都出来了。
但他也真是什么结局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的是,赵官家亮着自己压根儿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完全没有当年被范琼气着了发激烈文书骂自己一顿的冲动。
李纲也是那时真正意识到,那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明君了。
说不后悔那是假的,但是他这人就这脾气,要不也不会和李光看对眼了。说起来,那些年,李光没少劝他。他都闹得快和人家绝交了。当然他不知道的是,李光为此也闹得差点被陈公辅绝交了。
李纲到底是李纲,自有傲骨,他知道官家对自己有意见,若真以皇嗣之罪论,他叩谢天恩自尽。
当然,他也知道,这样的行为在官家那里注定讨不了好。果然,官家难寻平息内部怨气时,独独选了他太平州做什么考察报告?这不典型的不信任他李纲吗?
当然。李纲也不能真怎么着,首先人家赵官家身为大宋之主,对自己治下的一个地方做点儿考察还要经过你同意,再说了,他忍你多少回了。你忍一回还不行吗?
就这样,君臣二人凑合着又往杭州去,汇合了吕颐浩和许景衡,历史性的建炎武林大会召开。
当然,估计很少有人注意到,在那之前,官家还去看了一趟渊圣,其实说真的,李纲在这点上挺佩服当今的皇帝的。太上道君到底是父,不好杀,渊圣不过哥哥,据说比他爹待遇还好——能吃肉。
当时赵官家估计是被西湖醋鱼和东坡肉喂饱了,还安慰了他两句,说他虽有罪,但远不及道君祸乱天下,好好悔改就是。
当时渊圣那个感激涕零的模样,李纲表示都没眼看。不过你话说的好听,什么知道感念天恩,知道什么都是官家救你回来的,居然南边儿还跟叛逆牵扯不清。李纲后来在福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儿把自己气死,写了一封万言书那可真是用尽平生最刻薄的句子,想催这位太上皇赶紧自杀。
可惜呀,金人的五国城都没能让他自戕。李纲也没这么大本事下刀子物理弄死他。
不过这都是后话,武林大会开了好几天,中间多少和尚道士,多少说不清话的所谓儒家士大夫,李纲都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当张九成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确实以为官家要处置自己,没想到官家突然话锋一转,当场就给他整不会了。
原来官家什么都知道,他对自己不满,但也承认自己的功绩。他知道国家最艰难时是自己维护了朝廷基本运作,更敬佩自己是国家养士百年之精华。明白读书人只能撑上那一口气,而不能做长久的国家支撑。当然最后一条李纲之前是不承认的,结果被后来官家罗列的宗忠武,李彦仙(李纲表示当时有点冲动了),翟氏兄弟的例子跟说服了。
他那时很恍然,回到住所之后久久不能眠,只觉得自己这50年的人生仿佛做了一场十分荒唐的大梦。
作为一个典型的宋朝士大夫,可以说他人生无憾了。
在梦醒之后,人总是要踏实过日子的。李纲很快就去找官家,言辞恳切的请求辞职,官家照例是要挽留一下的。李纲却道:“官家,臣一生自负,很多事情不是想不明白,而是等您一句认可。现在既然等到了,以前的错事我也承认,何必恋栈权位。且臣之后,江南道学更加不成体系,方便您做成大事。”
赵官家还没干啥,他身边一个望之生厌的杨沂中居然大惊失色,李纲当时完全会错了意,还道:“如此冒失之人,官家为何还要当他做御前班直统制?天下谁人不知官家要北伐,就要让南方平息怨气,尽心赋税。为此,拉拢一些江南公阁成员也是应当的,但要注意分寸,毕竟他们将来真管一州一县之地,肯定是不如进士出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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