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问你老婆,问你一直偏心的老罢娘底!别在这里得了便宜卖乖!”玉兰气势汹汹地站在黑龙面前,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小叔子的鼻子,滔滔不绝地控诉了起来:“我一定要讲给大家听!平时老的特别对你们大小心,油坊交给你管,衣服老娘底洗,饭煮好了先喊你们俩口子吃,四个孙子不去关心,尽想着还没影的孙子。都不提了。大家看看,这几天霜寡雨冻,我们大小个都出来做田功夫,做死做无命,他俩吃大房,特别关照温铺炒米粉……齐这吃大房,凭什么我们做牛做马,你们来舒服?日子怎么过得去?……”
“阿兰,你是胡言乱语讲什么?有什么事,田功夫做完,再回去讲!”黑龙压低声音劝说道。
“我都无胡言乱语!功夫?功夫留给你们会做人去都做!”玉兰朝小叔子啐了一口痰,拉起老公黑虎就走:“走,给人做牛做马还不够!”
黑虎黑豹两兄弟听罢,明白了缘故,都满脸怒气地用白眼横斜了黑龙一眼,撂下挑子默默跟在玉兰玉秀身后离开了。留下满脸通红的金保黑龙父子,面对乡里乡亲七嘴八舌的明知故问。
是夜,这个大家庭分了家。黑虎黑豹两对夫妻搬出了传统分家法:排行大的黑虎分新的砖瓦房左面两层上下四间,排行中的黑豹分新的砖瓦房右面两层上下四间,最小的黑龙分土格祖屋里屋一间。金保和白沙嫂夫妻住祖屋前厅,小妹美凤搬出砖瓦房,到祖屋挨着厨房的小间去住。
“大的养父亲,小的养母亲”是自古以来当地分家的传统,有理有据,所以,金保归黑虎黑豹两家轮流养,白沙嫂归黑龙家养。
剩下还在念书的小妹美凤没有人领。她没有发言权,只是倚在厅门边孤独无助地站着,眼泪“噗噗噗噗”不停地掉在胸前的衣服上,像个古时城门边插草贱卖的小难民。
“我和阿豹要养阿爸,还要养你们林家两个孙子,培养他们成才,再起厝娶老婆,哪里负担得起阿凤?她若是不会读书倒好,过上三五年出嫁,这出嫁又不得赔上嫁妆?若是会读书,考个什么中专大学的,一来我们负担不起,二来我们也高攀不起。我们当哥嫂的做不了她的主,也不敢做她的主……”玉秀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透彻地分析着,一边说着一边扭头询问姐姐玉兰夫妻:“你们说是不是?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啊是啊!我们也是,两个儿子负担多重啊!阿凤的事情,我们哪里有资格决定……”玉兰夫妻不住地点头称是。
“抚养阿凤到底是谁的责任?”黑龙严肃地问父亲和哥嫂。
金保两手一摊说:“我老了,反正我早就做不了你们的主了!”
“还用问,谁生的谁养呗!”玉秀乜斜了一眼一直坐在门槛上抹眼泪的婆婆白沙嫂。
头发花白的白沙嫂拉着站在身边不知所措的小女儿冰凉瘦干的手,不住地喃喃自语:“我生的,全是我生的……不,就阿凤是我一个人生的……”
“那榨油坊呢?”黑龙最割舍不下的就是门前溪头上那间他充满感情注满心血的小小榨油坊。多少个日月,他曾甩开黝黑的臂膀奋力推动撞杆撞击木楔,一点一滴挤压出那源源不断、香气四溢的涓涓金黄。多少次农忙偷闲,他曾悄悄躲开大家庭循环不休的“鱼吵虾”,独自蜗居在釜甑炉灶旁,闻着经年花生饼豆饼留下的油香,枕着门外石桥下传来的潺潺溪水入眠。还有,那曾经碧莲每次经过石桥时,远远向他投过来的深情凝眸……
虽然,辛苦挣来的血汗钱都主动上交给了父亲;虽然,大嫂小嫂没少人前人后捕风捉影说他藏匿榨油坊的私房钱。但是,从小闻着油香长大的他,不由自主地自认为榨油坊离不开他,他理所当然是属于那间低矮的榨油坊的。
“那是阿爸建的,当然是我们的!”黑虎说着特意望了一眼父亲金保和二弟黑豹,金保微笑着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公平!不公平!”战马气愤地叫起来。
“你没资格讲话!”黑虎瞪着一对牛眼般的红眼睛,凶狠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我要榨油坊!”忽然,一直沉默不语的黑龙站了起来,梗直了脖子,大声说:“厝,田,山,都给你们!我只要榨油坊!”
“你烧神!”母亲白沙嫂揉着红肿的糟眼,急得冲过去扇了黑龙一耳光,“没了厝,你们住哪里?没了田,你们吃什么?那一间榨油房一年能挣几个钱,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这个傻子!”
“你可想好了?要家尾,还是要油坊?”一听有利可图,大嫂玉兰赶紧催促黑龙拿定主意。全家人的目光齐刷刷向他聚焦。
“油坊!”黑龙斩钉截铁地说。
战马在丈夫话音未落的时候,忍不住捂着自己的大嘴巴“呜呜呜”大哭起来:“你也不为我这肚子里还没出世的孩子想想……”
“油坊可是你们自己要换的,那不是还有你厝娘底和阿凤的四五分田和山借你们一起做吗?”金保不耐烦地敲了敲桌角,言下之意全家人心里都明白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荔园往事请大家收藏:(m.zjsw.org)荔园往事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