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乞丐谢了老半天之后柱着一根竹竿子一瘸一拐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念念叨叨的。
秋曦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声道：“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竟连个歇脚之处也没有，真是一个可怜人。”
太子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也叹道：“居然连一个家人朋友都没有，还要睡在这乱葬岗的坟上，倒不如去找间破庙歇着好了，起码不用忍受风吹雨打，这里总归瘆人得慌。”
“到了那步田地，也不在乎自己一条命了吧。”秋曦瞳摇了摇头，一瞥眼看到刚才那乞丐躺过的地方，复又叫了起来道：“啊！就是这里！我认得这块石碑！”
她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那块石碑前，伸手抚摸了一圈，确认道：“就是它，我记得这个形状。可惜这石头上面不能刻字，也不能留名。”
她看了眼石头下面结起的杂草和青苔，便知道这石头一直在这里没有动过，那这么说方家兄弟就是被埋在这里了。
人最后的归宿，大约都是这一抔黄土吧。
方少贤入土时连具棺材也没有，只是草草盖了一张席子就掩埋了，当真是凄凉极了。
秋曦瞳从芍药手里接过一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有一个酒壶并两只酒杯。
秋曦瞳给两杯都斟满，然后将一杯倒进了土里，喃喃道：“少贤，以前都是你陪我喝这个花酿，那个花酿的，但这些花酿味道都太过甘甜，不是你喜欢的吧。今日换成我迁就你，我可是特意带了烧刀子的。”
她说着，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烧刀子火辣辣的味道呛得她直咳嗽，也不知是酒太辣，还是心太悲，一杯酒入喉，她怔怔地落下了两行清泪。
太子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并不上前相劝。
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听不见秋曦瞳在念叨什么，只是一直看着她有些东倒西歪的身子。
这便是太子的体贴之处了，秋曦瞳不愿意说的事情，他从来不强迫，只要不是过于伤害身体，他也不会上前阻止。
秋曦瞳一边嘴里念叨着，一边一杯一杯地灌下肚，当然也有一大半被泼进了黄土，既是两个人喝酒，那当然要你一杯我一杯了。
那年花开得正艳时，他能悄悄带酒进宫跟她一块儿畅饮，今天花谢满地，她也能带酒来这与他一诉衷肠。
“若是当年我嫁给了你，会不会就不会有这场悲剧了？”秋曦瞳低声道。
父皇是会不让她嫁呢？还是会让她再改嫁呢？
她不知道，过去的事不能假设。
当年她对秋遇安一往情深，哪会想到今天这个局面呢，当年的她是绝对不会想着要嫁给别人的。
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况且因为她不喜欢方少贤，对方为着她的清誉着想，也并没有向任何人表达过想要娶她的意思。
秋曦瞳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几口，不再去想过去的事。
带来的酒并不多，很快就喝完了。
烧刀子的劲儿可比桂花酿大多了，最后一杯下肚，秋曦瞳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虚浮。
眼见她脚步踉跄得要摔倒，太子眼明手快地一步上前将她抱了起来。
长久的病痛让她又瘦了一圈，抱在怀里也丝毫不觉得费劲儿。
太子看着她酡红的脸蛋和眼角挂着的泪珠，冲芍药道：“我是不知道你家主子怎么好像心事重重的模样，但你们这些做贴身下人的要多多担待，多为她分忧，知道吗？”
芍药福了福身子表示应下，其实她有什么办法，主子的事主子自己是谁也不说的，她从二皇子殿下冠礼那日开始便觉得主子怪怪的了。
可是主子憋着不说，她们这些下人也是束手无策。
太子抱着秋曦瞳回到了马车上，秋曦瞳睡了好一阵子，终被马车的颠簸给摇醒了。
她一醒来，就见到太子坐在她旁边，正关切地看着她。
“你啊，下次我可再也不敢带你来这里了，以后就在宫中佛堂悄悄祭拜一下也就是了，何必跑这么远。还有你身子不好，以后别喝烧刀子了。”太子像个长辈一样淳淳教导道，最后两句颇显严厉。
秋曦瞳眨了几下眼睛，也不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问道：“太子哥哥，近来身体可好？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罢？”
太子皱起眉头，疑惑地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从几年前开始就一直很关心我的身体，总担心我有个什么不舒服。若是有个头疼脑热，你来东宫探我也探得很勤，这究竟是为什么？”
秋曦瞳看着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实话说你在十年内就会死吗？
太子正值壮年，跟她关系再好听了这话不气上头才怪。
“哦…因为你是太子哥哥啊，是父皇的希望，国之栋梁啊。有个三长两短的，总归会朝野动荡吧……”秋曦瞳信口胡诌道。
太子柔和地笑道：“也不至于朝野动荡这么严重，父皇正值盛年，你该多多关心他的身子才是。”
秋曦瞳垂下眼睛“嗯”了一声，太子以为她不高兴了，又宽慰道：“不过一直以来多谢你，你回去好好休息吧，别总是想东想西的。”
秋曦瞳又是“嗯”了一声，然后道：“还有，我今日跟小既明上街闲逛去了，若是嫂嫂怪责下来，你可护着他一点，我瞧他被拘得狠了些，实在可怜。”
太子点了点头应道：“我省得，你几年前就说过对既明的教导太过严厉了，但是既明也确实很调皮，稍稍严厉点我觉得也无甚大碍。”
秋曦瞳不再反驳，只是“嗯嗯”地应了几句，然后闭上眼睛又逐渐睡了过去。
如果太子哥哥身子无恙，他一定可以顺利继位的，那之后就没有秋遇安造反的生灵涂炭，也没有秋既明的下落不明了吧。
虽说她已经不相信自己能改写这么大的历史了，但她已经习惯了见太子一次，就叮嘱对方一次了。
她也是想着，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秋既明过得稍微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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