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早上的威慑后，接下来的队伍中，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变得老实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众人似乎都忘记，这是一个天灾并行的乱世，以至于内心滋长出许多野望来。
甚至还会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朱明姝这个女人都可以，他们为什么不行？
但是今天的事情告诉他们……你家大姐，不愧是你家大姐。
时至黄昏时分。
这些天来，天气愈发寒冷，隐隐有种四季调转，昼短夜长的感觉。
长途跋涉的劳累，当远远地看到那座高耸的城墙时，队伍中逐渐骚动起来。
不少饿的面黄肌瘦的灾民，双眼露出振奋的光彩。
这一路以来，怕引来妖族，又被身后的洪水追赶，可谓是提心吊胆至极。
人族城池的出现，如同一座安全感满满的庇护所，给予他们振奋和希望。
但是宋澜衣和朱明姝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凝重之意。
就连向来性格莽直的虎贲，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
“朱统领，这座城池……为什么在城墙外，没有难民的踪迹？若说城池主人，将流窜的难民收归城中……可是难民如此之多，他一座城池，如何承担这么多的日常饮食嚼用？”
说着说着，众人都察觉出一丝不对来。
谈话间隙，朱明姝下意识地往后看了妹妹一眼，却发觉她身上气息起伏不定，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活火山一般，体内蕴含着无穷的神曦与力量。
朱明姝轻易不变的脸色，在瞬间便变幻起来。
她下意识地将剑尖往胸口处一抵，一滴殷红中，带着皇道之气的精血，便缓缓飞出。
那精血顺着姐妹之间的联系，逐渐融入宋澜衣的眉心。
至刚至阳的皇道之气，瞬间就压下宋澜衣翻涌的阴煞之气。
甚至借着这股劲，宋澜衣浑身气势一涨，就来到了五品境。
虎贲在一边都惊呆了。
不是……这修炼，还能这么快？
合着他们这些普通人在修炼的道路上，匍匐前进。
天才在这条路上奔跑前进。
而宋澜衣……这丫的，根本就是飞过去的。
不仅快，还几乎毫无障碍。
宋澜衣缓缓睁开眼，没有先熟悉经脉内流动的才气，反而忧心忡忡地看着朱明姝：“阿姐，你……”
“不过是一滴精血，算不得什么。”朱明姝随意摆了摆手，再次开口，“阿婵，你方才可是感受到了什么吗？”
得益于《归墟列术》，宋澜衣现在对于死气、煞气、阴气这一类的东西极其敏感。
说到这个，宋澜衣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她回想到自己先前看到的画面。
城中釜鼎高架，各色骨头在汤水中，泛出奶白色的痕迹。
一群在灾年情况下，吃的肥头大耳的富商，在那里谈笑自如。
但是在宋澜衣眼中，他们已然失去了身为人的最后底线和道德。
宋澜衣深吸一口气，只是吐露出一句话：
“城中悬釜而炊，易子而食。”
朱明姝微微眯起眼，眸光中似有寒星闪烁，她拔出长剑，剑尖斜指城池方向。
——————
城中。
一片狼藉。
在满地的白骨，以及一股令人作呕的肉香中，朱明姝已经开始安排人手，扫清这座城池的罪恶与疯狂。
宋澜衣手上的蝴蝶刀，还在滴滴答答掉落着血液，浸泡在湿润的土壤，血液缓缓散开，晕红了整片土壤。
有一种妖异的美感。
朱明姝席地而坐，全然没有顾及地上的血液。
她的神色怔松，没有了往日的刚强。
看向远方的刹那，她的眼底，似乎多了一抹晶莹。
恰在此时，一只手搭在朱明姝的肩膀上。
宋澜衣曲起腿，坐在朱明姝的身边，将头枕在她的臂膀上，呼吸微弱。
若不是朱明姝近在咫尺，甚至还无法发现，自己的身侧，居然多了一个人。
淡淡的温热自宋澜衣身上传出，渐渐焐热了朱明姝那颗冰冷的心。
在带着血肉腐烂腥臭味道的风中，这位未来的铁血女帝，却多出了一种迷惘感。
她的声音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飘散在风中一样。
“阿婵，你说……乱世会结束吗？”
宋澜衣紧紧握住朱明姝的手，笃定道，“会。如今各路枭雄豪杰揭竿而起，我们不但占据大义，又有贵人相助，若阿姐不能成，那何人能成？”
朱明姝听闻此话，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阿婵太年轻了，还不能感受到她话语中的深层意思。
只是，下一秒，朱明姝就听到了宋澜衣的话。
“阿姐，你已经够好啦。若是每次都要因为，无法拯救天底下所有人，而放弃眼下的救赎，那岂不是与阿姐的真实意图相悖吗？”
朱明姝听到这一席话，只觉得眼前骤然开阔起来，就连郁郁的心境，都变得疏朗起来。
旋即，她又听到宋澜衣的声音：“阿姐，无论你想走什么路，我都会陪你走下的。”
暮色四合下，女童的目光微微发亮，吐字清晰而笃定：
“阿姐，你若要刀，我可以成为你的刀；你若狼顾四周，觉前路难行，我愿同你披荆斩棘；你若觉得壮志难酬，我愿一步一步，陪你走上这段征程。”
曾经的朱月婵已经逝去了。
宋澜衣在这里，不过是一抹飘摇孤魂。
但是朱明姝的细心呵护，让宋澜衣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小偷一样，在偷窥着属于别人的温情和幸福。
可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可耻地沉醉在这亲情之中。
她是个无耻的小偷。
但或许……她可以改变什么。
哪怕这个改变，对于更多的人来说，只是一次历练。
朱明姝的神色微微震动，她下意识地喃喃道：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会尽我所能。”
朱明姝神色逐渐柔和下来。
她看着个头没有自己高，稚气和煞气并存，眼神却极其笃定的宋澜衣，微微一笑：
“你是我妹妹，你值得世界上最美好的所有。阿婵，姐姐不需要你做影子，也不需要你做刀枪，你只要陪着我，走下去，那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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