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泽明缓步踏入阁内,衣摆带起地上几张算纸的一角,哗哗轻响着。他躬下身,将脚边落着的一张算纸拾了起来,痴痴地看着上面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字迹。时光恍若于这一刻又回到了数年前,回到了少年人做出决定,舍弃一切救人的那一刻。
阁内门窗缝隙上封着的厚牛皮纸,许多已经脱胶剥落。东侧一隅,几扇窗子则不知是被一隅的那块山上滚落的巨石,还是被山风卷起的半截树干砸中,破开了一个宽抵数尺的大洞。数年间,无数次的风雨将枯枝败叶及泥浆污水灌入阁中,再重新被太阳晒干,留下一大块一大块的污痕。
此时日头早已落山,星月之光由破洞外射进阁内,照亮了方圆丈许的一块区域。而在那块光斑的正中,还落着银发少年当年用于书写的一只砚台同数杆毛笔。
莫氏小家主自壁上取下一只油灯,拿在手中晃了晃,见灯中还余有半盏灯油,便令莫尘替自己点上,而后向落星阁中心的黑暗里走去。
他伸手轻轻扳动了地台中央的铜制机括。起初,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乎阁顶上那层以流砂控制开启与关闭的半球形内壳,也因为年久失修而彻底失去了作用。但过了片刻,黑暗中突然传来“咔”地一声脆响,机括中被卡住的部件松脱,竟是重又活动了起来。
伴随着一串连续吱嘎不断的声响,主仆二人头上的屋顶陡然裂开了一条罅隙。那道缝越变越大,最终洞开,露出了漫天璀璨的银河。
此时的莫泽明立于地台上一圈一圈观星标记的正中,任凭清冷的夜风拂过自己的面庞。突然,莫尘看见小家主脸上多了些亮晶晶的东西,却不敢上前去劝,只能立身数步开外的地方,听其口中低声自语着:
“……父亲、祖父,还有莫氏的列祖列宗们,你们可曾看见?泽明从来也不敢奢望,自己所学谶纬星算能够逆天改命,让我今日重新活着回到这里……
正所谓世人之如星命,便似沙尘之如江河。然而时至今日泽明终于明白,沙尘虽小,但聚沙成塔,也可令江河断流!而我所救下的每一个人,便是于这世间种下的一颗不认命的种子。泽明自己,也将和这些人一样,生根发芽,同天斗,同人斗,同命斗,再也无人能阻!
父亲,过去你不许我碰触占星卜命,因为你清楚知道其中的凶险。但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方才不枉于这世间活过!有些事,其实我早该全力以赴的……现在的我,有的是时间……”
“小家主口中所说早就该做的事,莫非是指继续调查老家主于落星阁中身故一事?可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又打算从何处查起?”
莫尘终于忍不住插嘴道。银发少年却是面色一凛:“自然是从这落星阁查起。当年父亲便是于此殒命。而我想要找的线索,今日也在!”
莫泽明说着,突然伸出右手,指着头顶上洞开的穹顶高声喝道,“尊驾在梁上藏了这么许久,如今也该现身了吧!”
莫尘此前并没能察觉到房梁上竟还藏着一个人,当即冲上前去,将小家主护在了自己身后。与此同时,一道人影也倏地跃下地来,轻盈得像是一片羽毛:
“果然是莫氏后人。莫非你早就算到在下今日来此,故而特地来阁中会我的么?”
“没有错。尊驾潜入阁内,是否是想寻得当年父亲留下的手稿?”莫泽明冷冷地应道,又自怀中掏出了一张早已泛黄的纸张来。
对面那人身着一袭普通的麻布粗衣,看起来不过是个寻常的读书人。然而其脸上却蒙着一块黑布,明显不想让人轻易认出自己的身份:
“早就听闻莫氏精通谶纬之术,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你们的眼睛。说吧,你想让我以什么东西来换?”
银发少年上前一步,稍稍拨开了面前的莫尘:
“你既知道这份家父所藏手稿的存在,便应当也知道当年他正是于此阁中出了意外。”
对面那人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没错,你祖父莫正居同你父亲莫染,皆与我家主人相识。”
听闻此言,莫泽明的呼吸却明显变得急促了起来。他瞪大双目,似乎正为自己一步步靠近事情的真相而紧张着:
“那我再问你,你家主人同家父临终前所演算的星命,是否也有些干系?!”
“小家主说笑呢。若是没有关系,在下今日又何必在此偷偷摸摸,东翻西找?”来人嘿嘿一笑,仿佛自己正在听一个无比滑稽的笑话。
面对质疑与猜测,对方竟未作丝毫否认,这令祁子隐不由得心跳加速,只觉得一股怒火由心底腾然而起:
“你是想要告诉我,当年家父的死,同你家主人也有莫大的干系?!”
对面那人却早已完全掌握了场上的主动:
“小家主若真想知道,不如带着那手稿一同去见我家主人,当面问个清楚,又何必在这费力质问在下?”
“可若我不愿交出手稿来呢?”莫泽明有些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直接终止了谈话,“莫尘即刻给我将此人拿下,无论用什么法子,将他知道的有关父亲的所有事,全都给我一字不漏地逼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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