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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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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是跟着家人逃难出来的,却走散了。然后,如这跪在佛前蒲团般,跪在洛阳市集一席破草垫上,标草卖己身。

那时,冯太师出任洛州刺史,刚到了洛阳官署。

府上厨娘奉如夫人命,出来采买几个粗使丫头,是给学着管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四小姐院里的小厨房用。

所以,青梅也在小厨房里待了一段时日。

后来,还因自家小姐的一句俏皮话得了魏天子的首肯,去御膳房学了几道御膳。

中秋佳节,魏天子赐下礼物,有琥珀,玛瑙,珊瑚,珍珠,锦缎,香料,瓷器,不一而足。自家小姐挑选了一对不起眼的陶瓶酒器。

黄昏时,魏天子来了自家小姐的住处。

“君子远庖厨。”魏天子看着学成归来的青梅,问贵人冯氏答应他的那道太师府私房菜了。

“喏。”自家小姐指了指那一碟子糟鹅掌鸭信。

见魏天子半晌不语,自家小姐接着说,“佐鹤觞最是味美,已经叫人温上了。只是不能多饮。”

待魏天子尝了几个,问及贵人冯氏为何轻轻一抿就脱了骨时,自家小姐说,“因为它原就是用这春醪酿酒剩下的酒糟给‘醉’的。时人语曰,‘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

魏天子“噫”了一声,脱口道,“是河东人刘白堕酿的‘白堕春醪’。”

见自家小姐看了过去,魏天子告诉她一则典故:

晋惠帝永熙年间,青州刺史毛鸿宾赍酒之藩,路逢盗贼,饮之即醉,皆被擒。时人语曰,“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

(赍酒之藩,把酒送(卖)去诸侯国、番邦)。

魏天子悄悄道,“这是出处。可惜你在洛阳白饮春醪那么多,‘鹤觞’也罢,‘春醪’也罢,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就和你四个进宫陪天子读书的兄弟一般,少时不能习读经史,故并无学术,真正是‘焚琴煮鹤’(这个成语出自宋朝,这里做俚语用)。”

停了一会儿,又问,“怎么拣了这一对陶瓶来盛酒,是否嫌珠宝成色不好?”

“这是洛州斛坊的酒器。”贵人冯氏抬眼,风姿徐徐道,“原就是用来盛装河东人刘白堕酿的‘白堕春醪’,不过,这一款颜色未曾见过。”

“你何以知道这是洛州贡上来的陶瓶?”

“官人有所不知,妾自小就爱古拙的玩意儿,壁画也好,陶器也罢。而斛坊每一个用的陶器里都刻有一个‘斛’字。”

“其他酒坊里可有?”

“不会。”

“为什么不会?”

“诚如官人所言,‘白堕春醪’在晋惠帝永熙年间就是官家采买的一款酒。妾自家饮春醪都是府里人带陶瓮打酒,坊间又如何见到这款酒器。”

“我倒是忘了。”魏天子失笑道,“赍酒之藩,现在是洛州刺史了。斛坊,是洛州官窑。”

魏天子大赞贵人冯氏兰心蕙质,见微知着,当即赏了珍珠装满这一对陶瓶酒器,命人送去给两位冯昭仪,一人一斛珠。

侍立一旁的青梅和丹蔻交换一个眼色,正在想着,就见自家小姐整衣而起,拜天子道:“妾替两个妹妹谢天子厚赏,只是佳节赏赐内廷都已经拿了,此时不宜另行封赏。”

停了一停,被魏天子亲手扶起的二小姐又笑嗔一句,“妾原是命人取了两罐香美醉人的春醪贺天子。且不说官人的中秋打赏,还要拿了妾的佳节赏赐,再行赏人不成?”

魏天子不觉也笑,道,“又是我的疏忽。只是你我之间,一见如故,明明只是初见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又何须分得如此清楚。”

赏赐三小姐和四小姐一斛珠的事情,到底不再提。

是夜,魏天子自然夜宿自家小姐这里。而青梅也是听丹蔻说的,中秋佳节魏天子从来宿在中宫皇后的寝宫。

“也就是说,我们小姐就要做皇后娘娘了。”

不同于太师府中循规蹈矩长大的大丫鬟丹蔻,青梅虽然受教几年,进了宫还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不过,这一刻的丹蔻也喜不自禁,连连点头,与她一起去吃后世唐宫被称作“月饼”的宫饼。

民间俗称为“小饼”、“月团”。后世宋朝苏东坡有诗云:“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

而魏宫中还保留着喜食奶制品的酥酪和饴糖的饮食习惯。

“好甜啊,我这里是瓜糖,还有瓜子。”青梅递了一半宫饼给丹蔻。

接了她的那一半。听咬了一口的丹蔻说,“我这里有核桃碎,还有胡椒。”

窗外一轮明月,又圆又大,这时虽然还没有生出后世的团圆之意,也叫青梅看得目不转睛。

然后,听到丹蔻“啊”了一声,压低声音道:“魏天子是要替我们小姐出头。”

青梅忙问何故。

丹蔻道,“中秋赏赐三小姐和四小姐都已经拿了,此时魏天子再赏,是封赏。”

停了一停,又道,“总之,她们拿了魏天子的一斛珠就知道做不了皇后娘娘。”她解释道,“我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虽然十岁就陪着小姐读书。”

不久后,四小姐就上书魏天子。

而她的低头,重新唤自家小姐一声“姐姐”,则意味着中宫皇后再无悬念,花落冯家。

太皇太后听说了,又命人赏了二小姐一对白玉瑞兽酒爵的酒器,赏了三小姐一对檀木珠串,赏了十六对玉板给四小姐压床脚。

二小姐的,正是青梅收起来的,是礼器。

太皇太后见她们姐妹联袂而来谢恩,只叫免礼,赐座,闲闲跟她们说了好一会子家常话。

如夫人常氏进宫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也不叫三个小姐走,一并免了礼,叫人赐座。

和如夫人常氏也闲闲说起家常,“你将她们姐妹教导得好。要是宫里教导公主的女官也像你一样用心,何至于一个一个跟小冤家一样。”

是说的乐安公主在跟大少爷怄气,偏四少爷也来凑热闹,彭城公主都称病不出……太皇太后说,“这些个娇娇女,在内廷颐指气使惯了,哪里还有地方说‘礼’。也亏得都不是外人,自小一处长大的情分,只叫我白生闲气。”

《一斛珠》

【宋】苏轼

【洛城春晚,垂杨乱掩红楼半。

小池轻浪纹如篆。独下花前,曾醉离歌宴。

自惜风流云雨散,关山有限情无限。

待君重见寻芳伴。为说相思,目断西楼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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