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的话音落下，室内便陷入了一种深沉的寂静。
空气中，只有那座星盘装置发出的、几不可闻的规律运转声。
杜蔷薇静静地坐在李牧身侧，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目光落在自己交叠放置于膝盖上的双手，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
瑞兹老师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蓝色脸庞上，笑意更深了些。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缓从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在书架与办公桌之间那片不大的空地上，不紧不慢地踱了两步。
深色的大衣下摆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皮鞋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李牧不习惯这种悬而未决的沉默。
在军队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指令清晰，反馈直接。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回答是否错误，下意识地，李牧将目光转向了身侧的杜蔷薇。
他希望从这位瑞兹老师唯一的学生脸上，找到一丝线索。
杜蔷薇原本微垂着眼帘，像走神了一样。
可被他的视线触到时，杜蔷薇的肩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那种被点名的动物反射。
她抬头，动作极轻，酒红色的长发随着李牧的目光轻轻晃了一下。
有几缕从肩头滑落，在空中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发梢轻轻扫过皮夹克的衣领。
迎着李牧询问的目光，杜蔷薇那双眼型略长，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天生的锐利与疏离感的眼睛，短暂茫然。
杜蔷薇看着李牧，却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你的回答，我很满意。”瑞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许。
他看着两个年轻人之间那无声的眼神交流，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几分，仿佛洞悉了什么。
“呵呵呵……”瑞兹发出一阵轻笑，那笑声温厚，打破了室内的沉闷。
杜蔷薇听见瑞兹的笑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自然地侧过头去，避开了李牧的视线，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李牧则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瑞兹，正襟危坐。
“杜卡奥让你来见我，不仅仅是让你来寻求答案的。”瑞兹老师的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
“更是让我来看看，你，是否有资格去驾驭那些本不属于你的力量。
德诺的超级基因，地球的未来……这些东西，很沉重。
老杜他怕，怕你走上他当年的老路。”
他缓缓走回桌前，却没有坐下，只是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李牧。
“你对葛小伦的成长速度感到焦虑，认为地球没有时间等待。这一点，老杜的观点我并不完全认可。”
“他认为需要给葛小伦时间成长。”瑞兹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以为然，“但时间，对一个已经被创造出来的‘神’而言，并非最重要的。
因为神体、超级基因、天体计算机、虫洞算法，这些本质上都是科技手段。
只要资源足够，理论上我们可以迅速‘武装’出一个三代神。
成长的过程可以被科技极大地压缩。”
“真正需要成长的是葛小伦，而不是银河之力。”
瑞兹老师的视线落在李牧身上，那双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许：“你的成长，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你的经历和思想，远比葛小伦成熟，所以你才能更快地驾驭力量。”
瑞兹老师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所以，如果你想要‘银河之力’的基因数据，我随时都可以给你。
因为基因本身并不重要，它只是一个工具。”
“‘银河之力’作为三大造神工程的之一，承载着‘反虚空’的梦想，被誉为‘划破恐惧的银河之力’，确实有其特殊性。
但它并非不可替代，且其核心能力需要超神学院和天使文明的双重授权，本身就是受限的。”
瑞兹老师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而且，就算我不给你，凭借你的能力，只要花点时间，也能把‘银河之力’的数据，自己读取出来吧？”
李牧沉默了。
他现在脑子很乱，这跟他理解的不一样。
杜卡奥将军曾言“互不干涉文明进程、互相尊重文明完整、互不侵犯。”
那时的李牧以为，超神学院是独立于地球之外的、某种高高在上的观察者机构，是德诺、神河这些早已消逝或隐匿的高等文明在地球留下的“大使馆”。他们只是看着，偶尔伸出援手。
可瑞兹老师刚才的态度，那种“只要你想，我就给”的随意。
让他觉得并非如此。
“老师，这是超神学院的态度吗？”李牧问，军人的本能让他迅速从混乱中抓住了核心矛盾。
“你指的‘态度’，具体是什么？”瑞兹反问，“是因为老杜之前对你说过的那些话，让你产生了疑惑？还是超神学院让你对它产生了某种本质上的疑问？”
“两者都有。”李牧不避讳。
瑞兹点了点头，重新站直了身体，“那，说来可就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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