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佛门皈依的故事吗？”
青年摇了摇头，女僧坐在他的旁边，慢慢为他道来：
“从前有个老和尚，总是被贼光顾，他忍无可忍了。有一天贼又来了，他就对贼说‘你把手从门缝里伸进来，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那贼听后高兴极了，连忙把手伸进去，谁知道老和尚一把抓住他的手，绑在柱子上，用棍子狠狠打他，一边打一边喊：‘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贼痛极了，无奈跟着喊：‘皈依佛……哎呦皈依法……哎呦皈依僧……’。”
“从那以后，贼就跟着老和尚一起修行了。”
“这个，就是佛经里面着名的‘三皈依’了。”女僧人双手合十，此刻的她颇有几分当初老和尚为她讲这故事的样子。
“来，把手伸过来，我教你。”
青年木讷地伸出手，女僧人伸出食指，轻点他的手心，跟教书先生打手心一样，佛经里称它为点化。
“皈依佛。”
“皈依佛……”
“皈依法。”
“皈依法……”
“皈依僧。”
“皈依僧……”
“皈依……梦澜。”
“皈依……啊？”
女僧人露出调皮的笑容，她站起来说：“梦澜是贫僧的法号，刚才跟你开玩笑呢～”
“皈依”也作“归依”，原本是归附依靠的意思，后指佛门的入教仪式。而青年只是一个从山里长大的孩子，很少接触大山之外的事物，哪里明白此刻自己心里是种怎样的感受呢？
世间有一种爱情，就是在生命中某一刻，因为一句话，或者一件事，突然产生想要守护某个人一生的决定。从此，青年无法自拔地坠入了爱河。
他跟随女僧人离开了大山，回到了寺庙。
“等会可能会有点痛苦，不过很快就能解脱苦海了。”女僧人好听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他的身上插满了电线设备，记忆数据拷贝完成后，由女僧人手持短刀，亲自为他“剃度”……
从此，世上少了一个痴心的青年，多了一个诚心向佛的和尚。
他们一起相辅相成，“下山”度化世人，从没有其他非分之想，否则就是对内心那尊佛的信仰亵渎。
几十年转眼就过去了，直到核战之前，梦澜说要离开寺庙，离开城市，去外面云游普渡众生……
梦澜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后来他当上了佛门的住持，从小和尚变成了老和尚……
他继续为弟子们讲解“三皈依”的故事，偶尔来到树下静坐，附近的事物总能勾起他的一些回忆。
佛门弟子已经摒除了七情六欲，可他总是觉得，自己左胸腔与原来肺部之间的位置，始终缺了点东西。
他用指头轻轻敲击着那里。
他听到的，是指甲敲击铁皮的声音……
“皈依……梦澜……”时隔近七十年，这句迟来的话才缓缓从他苍老的口中说出。
只可惜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留给他的只有空寂的古佛青灯，皈依那一段过往……
直到某一天，弟子管风外出化缘归来后，寺里来了一个坚持要剃度的女孩子。从她的身上，住持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赛博陀佛，佛门不收女弟子，女施主还是请回吧。”住持第一次产生了恻隐之心，只能用这个理由搪塞。没想到少女的坚持，也像极了当年义无反顾的自己。
“你们不是都要变成机器人吗？机器人还讲究什么男女性别？”
女孩一句话，说的他哑口无言。
在供奉了身上全部资产给寺庙，又签署了器官变卖协议，抛弃了这些身外之物，女孩也如愿脱离肉身苦海，摒弃七情六欲，“剃度”成了佛门弟子。
而“剃度”仪式，住持交给管风一把珍藏了多年的小刀，由他来主持。
“从今天开始，你的法号就是「梦雨」了。”住持摸着梦雨光滑的机械脑袋，轻声说道。
他偶尔也会这样想：是否，他们其实早就进入轮回了，活下来的只是一团冰冷的记忆数据呢？
只是想了一下，他就不会继续深入想下去了，因为他害怕，这是对自己内心里佛法的亵渎。
梦雨像极了自己，除了感情上，也包括了她对领悟佛法的执念，只有住持知道——她对佛法的执着，跟自己当年一样，不仅是对佛的信仰，还有一部分是自己对梦澜感情的信仰。
他对佛法的信仰，不容沾染一丝灰尘。
所以那天在佛门地宫里，住持才会那么执着，早已经摒除了七情六欲的他，居然产生了强烈的愤怒情绪，并组织了大规模势力追杀于翔。
这一生的记忆就像走马灯一样在住持脑海里播放，回过神来，赛博如来的脚掌已经落到了自己头顶。出于对佛法的信仰，直到最后他也没有丝毫移动……
或许，自己早就已经进入轮回了，留下的，只是一堆冰冷的数据，和钢铁一般的心。
如果有来生，我不要再做我自己了。
……
“摒弃血肉痛苦，可得机械飞升。若得诸法空相，即见赛博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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