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爷子回家这些天，脚步越来越稳当了，右手也渐渐能握住筷子了，虽然手指还有些发麻不利索。这些天二儿子唐景星一直陪着他，给他做饭洗衣，陪他下棋聊天儿看电视。唐老爷子很开心，儿子能这么几天二十四小时地陪他，机会实属难得。
晚上唐景星接通了儿子的电话，让儿子跟爷爷聊天儿。唐老爷子好久没见大孙子了，好好跟大孙子说了一会儿话。打完电话，唐老爷子一直夸讲大孙子懂事。
第二天，唐景从带来了护工跟唐老爷子见面。
护工四十来岁，矮胖，一脸憨厚。
唐老爷子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陌生人，这就是以后要日夜陪伴他的人？要跟他二十四小时都住在一起的人？
“大爷，我姓郭，大爷叫我小郭子就行。”坐在唐老爷子对面的陌生人笑着说：“我比二哥小一点儿，比老三大两岁。大爷家里的情况，老三基本跟我讲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大爷的，放心吧。”
关于护工的基本情况，唐景星从弟弟那儿有所了解，护工家住在东门外，离这儿有段距离，家里有老婆和一个儿子。唐景星看看护工，感觉人还行，衣着干净朴素，说话也有礼貌。
唐景星的第一个面试问题是：“都会做什么菜呀？”
小郭子笑笑，“家常的吧，太讲究的，做不来，家常的肉呀鱼呀，都行，还要看大爷喜欢什么口味。”
唐老爷子始终没抬眼看，只是默默听着。
唐景星说：“我爸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饭菜干净可口，每顿饭晕素搭配合理，一个星期吃一次鱼。”
小郭子认真听着，点头记下。
“还有就是，晚上我爸喜欢喝粥，米粥，豆粥，都行，豆粥用高压锅煮，要软烂一些，我爸胃不太好。”
小郭子点头，“嗯，我都记住了二哥。”
唐景星看看唐老爷子，“爸跟小郭说说？”
唐老爷子低着眼摇头。
唐景星说：“那这样，从明天起，小郭就来吧，咱先试用三天，好吧？”
小郭子点头，“哎，没问题。那明天我几点过来？”
唐景星看看老父亲，老父亲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他又看唐景从。
唐景从说：“十点来钟吧，好吧？你离得也比较远，也不用太早。”
小郭子笑着点头，“好。”
唐景星说：“行，那小郭今天咱们就到这儿吧，明天开始，好吧？”唐景星又看看老父亲，“爸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从提出给老父亲找护工开始，老父亲的态度就一直不是很配合，唐景星兄弟二人能感受到老父亲的情绪变化，此时都小心翼翼地看着老父亲。
唐老爷子看看小郭子，又看看儿子们，“你们定吧。”
唐景星说：“那行，那小郭今天先这样，明天咱们再见，啊。”
“好好。”小郭站起来，“我明天十点准时到。”
唐景从想了想说：“要是干得好，可能两三天咱们就签协议，家里那边你一定得安排好，住到这儿平时就不能回去了，周末一天假，按咱们说好的，你事先把这些事都跟家里人说清楚。”
小郭子点头，“好好，放心吧。”
送走了护工，唐景星和唐景从坐下来看着老父亲。
唐景星笑着问：“爸觉得这个人还行吗？”
唐老爷子没看儿子们，只说：“你们看着办吧，我都行。”
唐景星跟弟弟眼神交流了一下。
唐景从嘿嘿一笑，“老爷子说他行，他才行，你要是对他不满意，咱就不要他，我们听老爷子的。”
唐老爷子点点头，视线却依旧落在别处。
“点头就是同意了？”唐景从说：“那他明天上午就过来了。”
唐景星说：“先试试，看看他饭菜做得怎么样？合爸的胃口才行，明天老三也来，你给把把关。”
唐景从点头。
唐老爷子看唐景星，“他明天来了，你就回去了吗？”
唐景星有些理解了，老父亲一直不说话，大概是在担心这个，于是笑笑说：“不啊，我还陪着爸。”
唐老爷子脸上没那么阴沉了，嗯了一声。
“爸放心吧，在爸对护工满意和放心之前，我会一直陪着爸的。”唐景星说。
唐景从说：“他要是老爷子你有一丁点儿不好，老爷子你必须告诉我们，啊，必须跟我们说。”
唐老爷子点点头，“知道。”
唐景星看父亲的脸没刚刚那么绷着了，心里才宽了宽。
唐老爷子心里清楚，儿子虽说还会继续陪着他，也只是短期，等这个护工过了试用期，他们肯定就不会也不能像现在这么陪着他这个老头子了，要不然他们还给他找什么护工啊，找护工的作用不就是用来代替他们的陪伴吗？唉，唐老爷子心里不愿，但他也想得清楚，孩子们都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工作，即便他们现在已经退休了，也不可能天天二十四小时陪着他，终究他们是要另找一个人陪他的。唉，人生过到最后，闹了半天还是要跟一个陌生人生活在一起。算了，别再强求了，强求也没用，不如自己想开点儿，想开也就无所谓了。陌生人就陌生人吧，处的时间长了，也跟自家人一样，那猫猫狗狗陪伴的时间长了，你一样舍不得它们，就这么着吧，还是那条宗旨：别给孩子们添麻烦。
唐景星兄弟二人只觉得老父亲是在观赏他的花花草草，却没想到唐老爷子的心思转了好几圈。
唐景星感慨，从前有老妈在，老两口从来没让他们做子女的操过心，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回家看看，每每回家，老妈早就把丰盛的饭菜摆上桌等他们了。他们像客人一样，来父母这儿吃吃喝喝，然后再带着东西回家去。之前他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双亲只剩其一会是什么样子，他没设想过。是因为这种事情没法设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母亲的突然离世，除了给他们带来猝不及防的巨大伤痛之外，还有老父亲晚年生活的安顿。这些事情的部署，都得根据老父亲的身体状况而定，什么都无法预料无法提前计划，因为人生一直都处在变数中。唐景星有时候在想，父母有四个孩子，晚年尚且孤独，他们这代人只有一个孩子，可想而知将来会是什么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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