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像野狗一样活着,躲过追兵,扒过死人粮,在哪个破庙里熬过冬都记不清了。脊梁早就被日子压弯,唯一没断的是那口气——直到几年被两个兵痞揪着衣领塞进队伍。他现在和一群面黄肌瘦的汉子挤在一起,手里攥着根开裂的长矛,矛尖锈得像块烂铁。远处传来军鼓响,朱石头咳了两声,痰里带着血丝。他抬起头,灰蒙蒙的天上,一只孤雁歪歪斜斜地往南飞,像片快掉下来的叶子。
皇浦云心里一直想着一个问题,朱石头就在佰州这么近,他为什么没有回辽州找他父亲朱胜达。帐篷外面的狗儿听皇浦云说,那熟悉气息是朱石头的,狗儿也是非常开心。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中还发现了石头。
朱胜达捏着那封火漆封口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信是皇浦云亲笔,寥寥数语却如惊雷炸响——「华丰郡寻得令郎踪迹,速来。」他猛地推开堆积如山的卷宗,案头镇纸「哐当」落地,在寂静的巡抚衙门里激起回音。
"备马!"朱胜达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三日前还在为漕运淤塞焦头烂额的封疆大吏,此刻眼中只剩血丝密布的狂喜。他甚至来不及更换官服,抓起印信往布政使桌上一按:"公务暂交你署理,本官三日后回。"布政使望着他踉跄离去的背影,那封摊开的急件上"十万火急"的朱砂印记还未干透。
驿马在官道上掀起丈高烟尘。朱胜达裹紧玄色披风,缰绳勒得手心生疼。这么多年年了,那个雪夜从庆州失踪的儿子,终于有了音讯。他想象着儿子如今的模样,或许已成白发苍苍了,眉眼间该有他母亲的温软。官道旁的驿站灯火连成虚线,他却嫌驿卒换马太慢,索性甩下一锭银子,换乘快马继续疾驰。
当月亮沉到山坳时,他已抵达佰州地界。华丰郡的界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官道旁突然出现一个牵着白马的灰衣人,递上封信函:"皇浦云大将军在前面破庙等您。"朱胜达接过信纸,指尖触到纸张冰凉,展开却只看到空白。破庙残垣在薄雾中如鬼影幢幢,他握紧腰间佩剑,大步踏入——
晨雾散去时,官道上只剩那匹疲惫的驿马在原地刨蹄。谁也不知道,堂堂州牧大人是何时消失在华丰郡的浓雾里。三日后,布政使在巡抚案头发现那封空白信函,墨迹未干的"华丰郡"三字旁,还沾着半片风干的枫叶。
朱胜达满怀希望看到儿子时,他都快泪奔了。儿子头发已经花白了,而且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朱石头看到朱胜达也一下子泪都出来了,“爹!”然后两人相对无言。只见朱胜达默默的替儿子擦拭着伤口,也没有问他这么多年怎么过的,也没有问为什么没有去辽州找自己。
皇浦云在帐篷外面静静的看着朱胜达父子。
夜凉如水,朱胜达枯瘦的手指正摩挲着那块染血的军牌。这么多年了,他总在深夜把这冰冷的铁牌贴在脸颊,仿佛还能触到儿子朱石头温热的皮肤。今天终于感受到了儿子朱石头的体温。
昏黄的油灯下,朱石头半边脸缠着渗血的绷带,一条腿不自然地蜷着,袍子撕开的口子露出狰狞的伤疤。他躺在帐篷里面,像株被狂风打折的芦苇,却硬是没有坑一声。朱胜达依旧细心的照顾着儿子,手指颤抖地抚过儿子受伤的胸口,摸到绷带下凸起的骨头时,这个扛过战败之痛的汉子突然捂住脸,哭声像漏风的风箱。
药罐在炭炉上咕嘟作响,苦涩的气味漫过整个屋子。朱胜达用小勺搅着黑褐色的药汁,热气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朱石头趴在床板上,后背上的箭伤刚拆了线,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皮肉。“疼就哼一声。”朱胜达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棉签蘸着烈酒擦过伤口,儿子背脊猛地一抽,却死死咬着枕头没出声。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朱胜达往药里掺了块红糖。记得当年朱石头换牙时怕疼,他也是这样哄着喂药。如今儿子的都四十多岁了,却落得满身伤痕地躺在这里。朱胜达吹了吹药汁,手腕轻转将小勺递到儿子嘴边,瞥见他脖颈处那道浅疤——是五岁那年爬树掏鸟窝摔的。
“爹,俺没死。”朱石头突然开口,声音嘶哑,“俺答应过你,我要比你更厉害,结果始终没有赶上你。”朱胜达手一抖,药汁溅在手背上,烫得他一缩。他慌忙用粗布擦了擦儿子嘴角,浑浊的眼泪砸在床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炭炉里的火星噼啪炸开,像极了当年送儿子参军时,村口那串没响完的鞭炮。
朱胜达坐在床沿,指尖轻轻覆在儿子滚烫的额头上。烛火在他鬓角染出霜色,往日处理政务时锐利如鹰的眼神,此刻却柔得像一汪春水。他小心地替石头掖好被角,指腹不经意擦过那道尚未愈合的刀疤——这是寻回儿子时,从战火之中带出来的印记。
"咳咳......"石头在梦中蹙紧眉头,朱胜达立刻俯身轻拍他的背,动作熟稔得不像个日理万机的州牧。药碗还温着,他用银匙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又吹,这才缓缓送到儿子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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