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不舍的离开娘，我和顾锦城骑马往回赶路，腊月的天黑的非常快，枣红马的脚力追不上天黑的速度。
看看暮色四合，我们才走了一半，我和顾锦城都有点焦急起来。
如果等到天全黑下来，不仅行走困难，而且危机四伏，周围的寒气越来越重了，这种原始山林，可能潜伏的有狼，或者是别的什么野兽也未可知。
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有马蹄声“嗒嗒”的脆响着。可能是以前曾经被土匪掳去，又或许是几天前刚经历过道观里的惊魂一夜，我总觉得心神不宁的。
一阵凉风吹过树梢，树林里“沙沙”作响，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紧紧的把脸贴在了顾锦城的后背上。
感觉到了我的不安和紧张，顾锦城轻轻的拉了一下马缰绳，枣红马机灵的放慢了脚步。
“别怕，有我呢，雪儿”顾锦城轻声说道：“咱们很快就到道观里了，大概还不到十里路，别担心，秋英师太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她知道这天寒地冻的，明觉寺没有住处。”说着话，他腾出一只手来把我披风上的帽子往下拉了拉：“你身子弱，别又冻着了。”
我正想说：“这林子怎么总觉得怪怪的呢？”话还没有说出口，突然听到“啪啪啪”几声拍手的声音，就见马前面忽然闪出几个身影，枣红马被拦住了去路，焦躁的一声嘶鸣撕裂了清寂的夜空。
顾锦城已经沉声喝道：“什么人？”昏黑的夜色中，看不清楚对方那些人的脸，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四五个人铁塔般的站在那里。
其中有一个人向前走了两步停了下来，头上戴着的斗笠遮住了他的大半个脸，只能听到他低低的声音说道：“顾公子莫怕，我们没有恶意，只想向您借点东西。”
只听顾锦城冷笑着说道：“借什么东西，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到我府上去？在这黑灯瞎火的半道上拦住去路，是何道理？”
对面的人说道：“顾公子的府上我们不方便过去，怕张扬出去对顾家人不利。”
听了这句话我暗暗松了口气，把刚才因为紧张，紧紧搂在顾锦城腰里的手松了下来。
这时听到顾锦城也已放缓了声音，低声说道：“兄弟们要借什么东西？”
那人压低声音说道：“海战失败，兵荒马乱，想必顾公子也是知道的，青州眼下的平稳只是暂时，朝廷只知一味忍耐避让，兄弟们不想做缩头乌龟，只求自保。”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们知道，你们顾家父子是朝中重臣，兄弟们也无意影响顾府的前途，只是我们觉得我们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到最后却落下乱臣贼子的罪名，兄弟们不服，死也难以暝目！”
顾锦城听了沉吟片刻，轻声说道：“变法维新，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只是自古以来，任何新法的推动，都会触动守旧派的利益。成则为王败为寇，只有举国上下，仁人志士同心协力才能成事。”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又说道：“我已经解甲归田，不问政事，恐怕帮不上兄弟们的忙了。”
那人听了吃惊的说道：“顾公子说的是真的吗？还是怕跟着兄弟们背上私通乱党的名声？”
顾锦城苦笑了一声说道：“如若不信，可以去城里打听书院和武馆的事情，顾家人不是不想为朝廷效力，平定蛮夷也曾立下汗马功劳。可是如今倭寇横行，但凡是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都希望能够枪口一致对外，自己人打自己人不是傻吗？”
前面那个人听了却爽朗的笑了起来：“顾公子果然心里畅亮明白，这正是和明白人说一句，胜过和糊涂人说十句，不是兄弟们要自己人打自己人，是朝廷以乱臣贼子的名义来镇压我们，不管以后胜负，好歹还有人明事理，这就足够了。兄弟们告退，不叨扰了。”
说罢，拱手而去。留下我和顾锦城站在原地，唏嘘不已。愣了半天才催马往前走。
剩下的一小段路因为刚才的刺激，反而变得无所畏惧，我们不急不忙的，信马由缰往前走。
回到道观，早已经到了掌灯时分，秋英道长牵挂着我们没有回来，已经在大门那里望了好几次，看到我们不由喜出望外，安排我们吃过简单的斋食才去休息。
年关将近，人们一日比一日忙碌，顾锦城第二天早上就匆匆忙忙的下了山，因为我不方便和他一起回城里，就让他自己先行骑马回顾府去了。
我在道观又逗留了两天，帮忙干了一些重要的活计，春节前后，法会日多，请经拜忏的，烧香许愿，还愿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因为娘在明觉寺没有回来，秋英道长忙的脚不沾地，道观里人手不够用，我的内心非常矛盾，有心想留下帮忙，又操心清雅居的事情，学生们放年假了吧？正月十八了，该抓紧把年货给办了。
正在我左右矛盾之时，秋英道长找到我，殷殷叮嘱道：“雪儿，你现在不比以前，单身小女孩一个人，你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被天气困居在这道观里已经好长时间了，我得赶紧让你回去。”
说着话，秋英道长已经拦住了城里来的轿子，交待轿夫把我安排送下山。
回到清雅居，感觉周围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回忆起去道观这几天的经历，如同做了一场梦一样。
“清静无为，离境坐忘。返朴归真，道法自然。”这些从小就熟悉的词汇如今在脑子里闪现而过，只会让我感觉迷茫，那样不沾人间烟火俗气的地方，该去哪里才能寻找到呢？
娘喜欢的《道士吟》里，“无忧无虑神仙家”曾经让我那么迷醉，可是如今红尘万丈，我只觉得万千烦恼痛苦。
窗前的古琴，已经放了那么多天，琴上覆盖的白纱，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我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失去闲情逸致的，这短暂而漫长的一生，容不得太多风花雪月的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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