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如墨的夜色，天上乌云四合，遮蔽了皓月，黑暗勉强衍射至殿门外的过道上，便不能前进一步。
灯火通明的寝宫中，嬴政端坐于桌案前，神情专注在棋盘上，与李斯对弈。
如今晚的夜一般，嬴政的心并不宁静，因此找来了李斯。
可越下棋，越发觉得心中烦躁。
在心底最深处，总觉得少了一种东西，这种东西是李斯没有的。
或许说是他和李斯之间没有的。
因为李斯不仅是韩非的替代品，更是秦夜的替代品。
“大王可是在担忧前线战事。”
李斯抬起目光，看出了嬴政心不在此，询问道。
“已经数天未传回战报，这不正常。”嬴政目光深邃，缓缓说道。
“昌平君已经将十万石粮草运送过去，我大军后勤无碍，李将军兴许在攻城拔寨当中。”
李斯眼神亦是起了波澜，意有所指的说出了这样一句。
闻言，嬴政捏着黑子的手举止不定，似映照了他此刻的内心，犹豫不决，随后将棋子放入了盒中，徐徐起身。
“多年前，寡人就有这样的怀疑。”
“那么，大王现在的想法呢。”
李斯转头看向起身的嬴政，他知道嬴政现在心中肯定很矛盾。
在昌平君与赵高等近臣中，嬴政选择了他们，而罢黜秦夜。
但昌平君近来的表现，着实令人失望，粮草不止一次晚到，为此李信更是在战报中抱怨。
从侧面来看，昌平君大有不装下去的征兆。
关键就在于，昌平君是否真的有不轨动机，亦或者运粮的途中真的遭遇了阻碍。
嬴政捏紧的手微微泛白，夜色在眼中渐生波澜。
他很想说‘昌文君等人尚在，寡人再信他一次’之类的话，但话到喉咙，却又理智的咽了下去。
他是秦国的王，一言一行影响着整个秦国，甚至天下。
倘若这次因为此事而导致前线大军葬送，肥之战的结局将再次上演。
“大王，不止前线，还有一处倒是不对劲。”
李斯执子的手停留在棋盘上方，思量了一会儿，说道。
嬴政心不在此，平声问道：“哪里不对。”
沉默了片刻，李斯落下手中的白子，脸上也有些困惑，道：“骊山大营一共有十万兵马，可这十万大军有多处空缺，整合下来，十之缺四。”
“另外，蓝田大营本应待命的百战穿甲，亦是有所动作。”
李斯语气有些忐忑，为帝王者，对于这种不经过允许，而擅自调动军队的事持什么态度可想而知。
因为不管目的如何、是不是谋反，他们已经沾上了罪行。
这可是掉脑袋重罪！
嬴政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眼中寒芒闪烁，侧身扫向李斯。
“什么时候的事！”
那股慑人的威压令得李斯呼吸一滞，低垂着脑袋，背后都是被一轮冷汗覆盖。
就在李斯组织思绪怎么回答嬴政之时，赵高匆忙的进入寝宫。
临近嬴政，赵高微微躬身，呈上一卷帛书。
“大王，前线急报！”
李斯脸色变了，目光投向嬴政的背影。
赵高话音落下没多久，章邯也紧随其后，单膝跪地，同样双手呈上了一份情报。
“见过大王，李大人，夜阳侯送来消息。”
大殿内一时陷入寂静，三人都不敢怎么吭声，一股压抑的气氛随之弥漫开来。
纵然没有打开这两份不同地方送来的东西，可就目下情况而言，傻子都知道里面是什么。
嬴政眼底闪烁着愠怒，沉声道：“说。”
“昨日，李将军与蒙将军合围城父，眼看就要攻下项燕在此处的驻军，然而陈郢方向突然杀出一支楚军，平舆亦有十万人，我大军一时被围。”
“陈郢乃昌平君运送粮草之地，怎会有楚军！”
李斯豁然起身，惊怒道。
这太可怕了，二十万大军遭遇合围，这和数年前的肥之战简直一模一样。
同样的陷阱，同样的内部问题。
嬴政的脸色瞬间冷冽下来，修长的低眉压抑紧锁，浑身透着一股压迫感，令章邯等人不寒而栗。
这已经不用明言。
昌平君背叛了秦国！
赵高继续道：“不止楚地，韩赵魏相继爆发叛乱，各地叛军规模已不下万人。”
李斯沉声道：“大王，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
嬴政没有言语，而是看向章邯。
章邯会意，旋即叙述着信上的原话：“昌平君有可能背叛，即刻进宫禀命王上。”
信是罗网发来，秦夜交给李斯的，就这两句。
沉默良久，嬴政缓缓开口：“命王贲即领骊山大营兵马，前往三晋平叛，不管背后是谁，有谁，格杀勿论！”
嬴政头一次展露出杀意凌冽的一面，眼中冷意更甚，厉声开口。
有好日子不想过，那就都别过了！
他给他们饭吃，不是建立在他的意愿之上，秦夜所说的民心，不要也罢。
当死亡威胁笼罩心头，该安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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