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被打断,聂离风掀起眼帘看向尹延君。
尹延君面上笑意不变,“江南府对我清丽府和陶家的这份恩情,尹某和岳父都铭记于心,即便日后我夫人出身坦白于众,她也依然是聂氏义女,我们依然铭记江南府的大恩,日后有机会,定会报答。”
“聂宗子,到时清丽府的满月宴,还请宗子,一定要同我岳父大人同行,介时路上也相互有个照应,多谢。”
聂离风想说什么,又好像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他憋了半晌,微微点头。
“好,我会。”
说什么都不合适。
只能之后私底下,多盯着陶万金和清丽府来往的动向了。
那老奸商从来是个唯利是图,不讲道义的,像只滑泥鳅。
可不能让他这么冷不丁溜走了。
这次聂离风倒是料错了,对于陶万金从江南郡‘溜走’这件事,真正的‘滑泥鳅’是尹延君。
他盯陶万金,当然也盯不出个所以然来。
聂离风将尹延君送到码头。
临登船前,尹延君驻足回头,笑意温润又道了句。
“行商贾之事,没什么不光彩的,谁不想过富贵日子?各凭本事罢了,聂宗子实在不必觉得此举见不得人。”
“相比之,我倒觉得这比入仕为官,一举一动都受人桎梏,还要俯首称臣虚与委蛇,谋权夺势不分善恶,要强多了,聂宗子,你说是不是?”
这几句话,聂离风岂能听不出他话里有话?
若说前面那些交谈,出乎意料之外,又略显莫名其妙,还城府隐晦。
那这几句,怕才是尹延君临行前,深夜还特地赶来见他一面,说要同他交谈一番的本意了。
他是来提醒他的。
聂离风儒雅隽逸的眉目渐渐暗沉,定定与他对视着,没有言语。
他聂离风如何行事,自有一杆秤在心底。
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摘评点。
尹延君看出他深沉眼眸里的不悦情绪。
他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唇,微微颔首。
“那,多谢聂宗子相送,后会有期,告辞。”
话落,他转身登上船。
漫天星河下,小楼船沿江而行,黛青色的绢帷被夜里江风卷绕,飞舞牵拉着盘旋出咧咧风声,随着渐行渐远,与漆黑江夜融为一体,只剩下几点灯泽,像是若隐若现的星。
聂离风迎风而立,定定注视着那几点灯泽越来越小,渐渐从视线里消失。
他眼睫动了动,先前的不悦与恼意也纷纷被眸中墨色湮灭。
尹延君知道的事,陶邀是不是也知道了?
他怀疑的事,陶邀是不是也一样怀疑?
聂离风缓缓垂下眼,昏暗中,隽逸的面廓流漏出几分隐晦的黯然。
他是迫切于想为江南府寻一条出路,走向富贵繁荣的出路。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急功近利,模糊是非界限。
该懂他的人,都会懂。
收敛心思,聂离风定了定神,转身登上台阶,头也不回地折返府邸。
——
尹延君返回清丽的途中,便放了信鸽寄信回府。
尹延疏将消息带给陶邀这日,意外发现尹老夫人居然盛装打扮。
他识趣的没流露出任何异常神情,只告知了陶邀尹延君不日既归,替她看过脉象,便起身离开。
等他一走,尹老夫人便微微点头,淡着声对陶邀交代起来。
“明日是杜夫人的生辰宴,我要带昳儿去趟杜府,因着路远,来回兴许耽搁到明日夜里,借此机会,同杜府商议一下送聘之事,等君儿回来,两府就过聘仪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一边整理身上衣着,口中的话也没停。
“这两日你好生将养,若有不适就赶快请人来看,总归这屋子里院子里都是人,也避着嫌了,再多的虚礼,也不及你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陶邀莞尔,“是,母亲。”
尹老夫人没再说什么,带着胡姑姑就这么走了。
锦俏送了人出来,回来时无奈的看着陶邀,轻轻摇头。
“虽说老夫人在不在的,也都差不了多少,但事还是那么个事,既然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要紧,那同杜府过聘仪的事宜,就不能等宗主回来了再去商谈?偏要她亲自去不可?”
春迎立在床边替陶邀打扇,小声接了句。
“不是说了,是杜夫人的生辰宴吗?”
锦俏扯了扯唇,“再是生辰宴,府里一个主事儿的人都没有,就没人管我们夫人了,也不应该吧?”
陶邀不想挑尹老夫人的理。
真要挑,挑到明日里也挑不完。
何况她这个做儿媳妇儿的,原本也没有多尽职尽责。
不过,看锦俏心里这么不平,她还是说了缓和话儿。
“由不得她不上心,上回因为让薛家女做侧房的事,清丽府在杜家那头,已经是很不地道,老夫人怎么也是要多弥补小儿媳几分,聘礼都多添了两成,还差这点子态度?这才哪儿跟哪儿?”
谷雨悄悄撇嘴。
要她说,老夫人就是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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