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弟,不能白死。”
薛舅爷父子两人如坠冰窖。
薛舅爷舌头都僵直了,惊怒交加吼道:
“我早就当那逆女死了!她做的事同我薛家又有何干系?怎么…还要我薛家给阿昳陪葬不成?!”
尹延疏眉心微蹙,上前一步压低声。
“大哥自然不是此意,舅父别激动,只是阿昳的死,总要揪出个缘由的好,不然老夫人怕是...”
尹老夫人?
薛舅爷眉心间的沟壑深聚,沉声问他。
“你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尹延疏沉下口气,“老夫人最是溺爱五弟,她一直厌恶薛莹,总在防备她,时时刻刻派人盯着安宁斋,以防薛莹生事。”
“可就是这样,五弟却还是死在薛莹手里,才被人察觉。”
“薛莹已经死了,大哥和老夫人都不会放过她的尸身,可死人毕竟承担不了什么怒恨,得揪出‘原罪’,让老夫人过去这个坎儿,否则...”
否则以尹老夫人的秉性,钻进了牛角尖儿,自己疯魔不说,要拉着许多人一起下地狱。
薛舅爷莫名打了个寒颤,他太清楚尹老夫人有多冷血了。
她受了刺激,一定得手刃‘罪魁祸首’,否则谁都别想好过。
所以薛莹死了,那‘给她毒药的人’,必须得付出代价。
而薛莹只回过薛府,问题不是出在清丽府里,就一定是薛府。
‘那个人’揪不出来,给尹延昳偿命。
那整个薛府,都要遭到尹老夫人的报复!
薛舅爷渐渐沉下心,与其如此,倒还不如让宗主‘先下手为强’...
薛亭望看着父亲阴沉下来的脸色,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可三表弟,阿昳他...究竟中的什么毒?毒,薛莹又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尹延疏眉眼冷凝,继而摇了摇头。
“不是毒,是安神香。”
“安神香?”薛亭望满眼困惑。
“自越哥儿出生后,薛莹便不太正常,伺候的人说她成宿成宿枯坐着,不肯睡,人也日渐消瘦,只有阿昳来了,她才精神起来,像是没什么事。”
“阿昳便让人给她房里送安神香。”
“昨晚,安神香点的太重,阿昳睡得沉,是窒息而亡。”
伍崖和侍婢只看到尹延昳和薛莹都叫不醒,尹延昳还浑身冰冷,唇色发紫,便断定是中毒而亡。
等他们赶来时,尹延君和尹延修,甚至尹延疏,都未探查出任何中毒的迹象。
救命还魂的金丹想方设法灌进去,可人都已经凉透了。
薛莹捂死了陷入沉睡的尹延昳,也用衣带勒死了自己。
这个结果,任是谁都想不到。
——
天不亮时,胡姑姑将越哥儿和乳母送到了主院来。
陶邀还在坐月子,胡姑姑也没让乳母和孩子进屋,就亲自进来同陶邀交代两句。
“老夫人和五奶奶都不太好,府里在忙白事,二公子只能先托付夫人费心了,让他和三公子放在一起养些日,等这事过去了...”
胡姑姑神色凄苦沉重,喉间咽了咽,掩着帕子抹了抹眼泪。
陶邀靠卧在床头,微微颔首,柔声答应。
“孩子放在我这里,姑姑放心,我如今也不方便过去,还请姑姑代我多劝劝母亲和五弟妹。”
胡姑姑鼻音浓重的嗯了一声,便告辞离开。
锦俏和满秋亲自送了人出去,又先后回到里屋。
锦俏走到床边,替陶邀掩了掩被角,话语低轻说道。
“奶奶放心,奴婢让人再收拾一间房出来,把二公子和咱们三公子分开,这样无论哪个哭闹,都惊不到另一个。”
陶邀微微点头,又说,“稚子可怜,照看好他,不可疏忽。”
“是。”
——
这天,直到天黑,尹延君才回了院子。
他进屋屏退了伺候的人,便自顾净面洗漱,而后一言不发地走到衣柜前,扯出压在底下的一身白袍,立在落地屏扇前不紧不慢地更衣。
屋里安静,只有他更衣时衣料的摩擦声。
陶邀撑着臂坐在床帏间,始终侧身看他。
待他坐到梳妆镜前自己束发,陶邀心里酸刺的厉害,轻声唤他。
“宗主...”
尹延君握着梳子的手骨节分明,顿在半空。
他微微侧过脸,眉目温润,只是眼白处渗着红血丝,嗓音也温和中透着沙哑。
“夫人尚在月子中,只好生将养身子便是,旁的事无需费心,只我近日有些忙,许顾及不到夫人...”
“宗主。”陶邀轻柔打断他,“你来,我帮你束发。”
尹延君却自顾对着镜子开始梳头,“无需劳累夫人...”
“你过来,别叫我担心。”
尹延君僵坐了片刻,这才徐徐站起身,提脚走过来。
陶邀正面他的脸,看清血丝密布的眸,和下颌青色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憔悴颓丧。
尹延君背身坐到床榻边,握着梳子的手缓缓抬起,递给她,哑声低语。
“劳烦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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