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跟着生产队下地干活，累死累活一年，也就得几百斤粮食（大部分还是粗粮、杂粮），要钱是没有的。因为青山大队没有副业，除了地里收成根本没有别的收入，哪里有钱给社员们发？
就这，青山大队在永平公社、乃至安泰县也算比较好的了，至少大部分社员都能吃饱肚子。
要知道，好些个大队一年下来，连口粮都不够，只能挖野菜、刨草根充饥呢。
这种大背景下，一年能挣小一千块钱是什么概念？也难怪周大梅心动，看见小姨家表妹，就动了给保民说亲的心思呢。
王绣是惯性思维，赵莉却看得清楚，把这些说给王绣听，王绣心里的困惑、担忧，瞬间消散了大半。
这么一说，也就通了，想必之前那个三合公社的也是这个原因。
想通了，知道人家是看中了保民的本事，不用顾虑女方有什么隐情，王绣也放得开了，第二天又踩着积雪回了趟王家庙，把情况和老爹老娘、二哥二嫂说了一遍，一家人商议之后决定，既然提亲，那就让保民和人家姑娘相看相看，看中哪个定哪个呗。
商量妥当，王绣就回了青山大队，作为相亲对象的保民自然是又跟了回来。
小可对相亲不感冒，但不代表她不爱凑热闹看别人相亲啊，还是70年代农村青年的相亲，有双方家长带媒人到场那种，想想就很热闹哇。
周大梅的行动力迅速，得了王绣的准信儿后，一天没耽搁，天都快黑了，还是让姜友富借了大队的骡车跑了趟杜家桥她小姨家。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和杜家人说的，反正第二天一大早，周大梅就赶到了吴家，说女方同意见面，地点尊重男方的意见。
人家女方这么客气了，王绣和保民都不是难说话的人，当即表示，就在县城吧，离女方近。
腊月寒天的，让小姑娘少走几步路，省得给人冻着了。
这态度一出，周大梅简直更欢喜了，脚没沾地又匆匆忙忙跑了趟杜家桥，把地点约定在红旗国营饭店，时间定在一天后，腊月二十。
定了相看的日子、地点，保军被打发了回家送信，二舅姥也跟着来了吴家。
二舅姥是个性子绵软的，平常话不多，这回要陪儿子去相亲，还是去县城，很是有些紧张，进了门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包来往王绣手里塞：“他姑，你有注意，你拿着。”
按照习俗，男女双方见面后，若是彼此有意，男方家长会给女方十块钱加两块衣裳料子。若是相不中，就给对方五块钱，没有布料。
二舅姥怕自己给错了，索性托赖给小姑子王绣。
王绣很了解她这个二嫂的性格，也不忍心她为难，没客气接了手绢包，却把二舅姥准备的两块料子收了，另外拿了两块出来：“这是从海市买的，叫什么华达呢，城里小年轻都喜欢用这个做裤子呢。”
另一块是枣红色的粗灯芯绒，又厚实又柔软，做上衣外套很合适。
二舅姥稀罕地摸着两个布料，一边说：“这个很贵吧？多少钱，我给你。”
王绣笑着道：“不用你给钱，保民自己挣钱给我就行。等到那天，你看着我，我给人这个红色的手绢包，你就给布料子，我给的是白色的手绢包，你就笑，什么都不用说。”
二舅姥连忙答应着，又怕自己忘了，连连在嘴里絮叨：“红色的给料子，红色的给料子。”
保民白天钻在蘑菇棚里不见人，眼瞅着要相亲了，王绣带着二舅姥奔进蘑菇棚把人给拽了出来，先让保军押着他哥去找大队里的王瘸子理了头发，回来洗头、洗澡，就是一顿收拾。
等保民表舅换了一身新衣裳走出来，小可都觉得自己眼前一亮：“哇，民表舅好帅！”
“摔？”保民不解地看自己乖巧可爱的外甥女，忘记了局促和羞涩。
小可哈哈哈地笑起来，笑过一气儿才道：“帅，大帅的帅，就是特别……好看、特别俊！”
她想说英俊、潇洒的，但脑袋里突然想起了某一首古早的老歌‘女人爱潇洒，男人爱漂亮’，一下子想起这是70年代，英俊潇洒这些八十年代流行词儿还没有推广普及，广大社员群众根本不知道呢。
一家人围着保民夸奖一回，把保民夸的脸红了又黑，最后干脆扭头走了。
小可看得直乐呵，心道这也算提前打预防针，省得保民表舅见了女方和女方家人太害羞。
转眼又是早晨，天还没亮，吴家三口加上保民娘仨和周大梅就骑着自行车出了门。
她们家两辆自行车，借了范家的，加上周大梅也骑了一辆，四辆自行车一起出行引来无数人侧目。
小可心里感慨，穿越到70年代，她也感受一把豪车车队出行的感觉。就，有点儿诡异的飘飘然。
一路说说笑笑，两个小时后到了县城。
约定的红旗国营饭店就是保民送蘑菇的那家，从服务员到大师傅六个人，都和保民熟悉的很，得知是保民相亲，还特意给了个单独的房间。
一大早上赶路，即便是吃过早饭出门，这会儿也又冷又累的。特别是进了饭店后，闻着后厨里隐隐传出的羊汤膻香，小可的肚子都咕噜噜叫上了。
王绣摸摸她的头，看时间还早，干脆一人要了碗羊杂汤，十来个芝麻火烧，一家人热乎乎地吃起来。
一时吃饱喝足，也彻底暖和过来。
小可拉着保民跑去后厨要了两壶开水来，顺便把她背包里的牛轧糖芝麻酥糖送给饭店里的人尝尝，都说是保民的喜糖一定要吃，连胖乎乎的大师傅也拿了块牛轧糖放进嘴里。
快到十点了，小可戳戳保民表舅：“你不去门口瞅瞅？”
保民犹豫着起身，又有些不好意思，周大梅哈哈笑着站起来：“走，我和你一起去。”
小可毫不犹豫地抓住保民表舅的衣角跟了上去，作为一个成熟的吃瓜人就要坐前排。
三人来到门口，迎面一阵冷风出过来，吹得小可直接别开了脸。她抬起戴着手套的小胖手捂住了脸，呼出来的气，隔着口罩围巾，仍旧凝成白白的一团，外层的围巾上结了一层霜花儿。
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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