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雯就站在窗外不远处。
她正和一名披散着头发,穿着牛皮夹克的家伙热烈地谈论着什么。贺小满望出去的那一刻,牛皮夹克很可能说了句傻话,端木雯顿时花枝乱颤,笑得前仰后合。而牛皮夹克自己则瞬间红了脸,把头低下后,两只手在慌乱中实在无处安放,最后羞涩地插进了裤子口袋里。
在她们身旁,粗壮的老槐树在秋风里沙沙作响。距离她们稍远的地方,大雁塔无声地矗立着,仿佛在见证着什么。也许她们专门挑了这处风景如画,又有特殊意义的地方……贺小满不由自主地想,心里更加空落落的。
“这季节,树上都没有多少叶子了,不看了,把窗子关上,让我们安心吃饭。”陈兴祖大略朝窗外瞟了一眼,幽幽地说。
服务员下意识看了看贺小满,发现他已经收回了视线,于是顺从地关好木格窗扇,拉上了明黄色的纱帘,轻手轻脚,退出了包厢。
“你是故意的。”贺小满冷声说。
刚才那一幕绝对不是巧合。贺小满的感觉很强烈,不管陈兴祖是想激起他的醋意,还是在暗示什么,他都经过了精心的准备。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陈兴祖皮笑肉不笑地抽动了几下面皮,神情突然变得十分阴鸷,语气里也多了三分硬气。“刚才说的合作,应该可以继续往下谈了吧?”
“你让昆汀出来。”
贺小满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他是看到了王黑子手心写的昆汀的名字,才来的这里。现在昆汀始终不现身,陈兴祖却给他玩这些猫腻,实在让人气愤。另外,贺小满继续留在西安的目的就是为了昆汀。昆汀销声匿迹已经快半年了,终于又有了消息,贺小满肯定是要抓住这条线索的。不为了兑现对周怡的承诺,为了自己遭遇的那些事情,他也该有所行动。
事实上,来之前贺小满已然抱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想法。他是来单刀赴会的,可是,却只和陈兴祖磨了这半天牙。
“谁?这人我不认识啊!”
陈兴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很认真地说。
“别装蒜了,那两个字是你让王黑子给我看的。”贺小满针锋相对。
“噢,还有这回事啊,嘿嘿,这家伙,还学会动脑子了。”陈兴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端起茶水喝了一碗。
“我只跟他说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给我把贺先生请过来,至于他用的什么手段,我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他做得过分了?”
贺小满本来想继续揪着这事不放,转念一想,突然改变了主意。
“说说吧,你到底想和我怎么合作?”他盯着陈兴祖问,夹起一块东星斑塞进了嘴里,又端起早就凉透的普洱茶喝了个一干二净。
“这就对了嘛,我陈兴祖又不是什么坏人,犯得着连我花大价钱买的海鲜也不肯吃一口。”陈兴祖满意地点点头,脸上又有了灿烂的笑容。“说起来我跟你爸已经有几十年不走动了,作为老朋友,实在不该这样啊,小满,老叔不跟你谈合作,老叔只想麻烦你帮我打听一下,你爸最近到底在忙活什么呢。”
说完这句,陈兴祖上眼皮一翻,目不转睛地看着贺小满:“不让你白跑腿,有重谢。”
“重谢?”
贺小满扬了扬眉毛,剥虾皮的手停了下来。
“也不算太重,能让咱爷俩增进感情就足够了,是不是?”
陈兴祖笑呵呵地问,不等贺小满回答,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算起来,你今年也该有二十五了吧,这个年龄也不小了,是该找个人好好的谈谈情说说爱了,呵呵,等你遇到合适的,老叔再送你一份大礼。”
“用不着这么客气,我认不认你这个老叔,还两说呢。”贺小满擦了擦手,站了起来。“有什么话让昆汀亲口跟我说,你呢,还是尽可能地离我远点。”
丢下这句话,贺小满走出了包厢。
守在门外的王黑子本想拦住贺小满的,却看到仍旧四平八稳地坐在餐桌跟前的陈兴祖瞪了他一眼,只好悻悻地让到了一边。
今天这顿海鲜大餐吃下来,贺小满至少捕捉到这么几条信息。第一,昆汀并没有彻底销声匿迹,他和国内的文物贩子还有着秘密往来。第二,上次的诱捕只是让昆汀暂时收手,他还在留意着国内的动向,并且很可能还想干票大的。第三,贺山河最近的异常忙碌,也许是因为他们有了重大的考古发现有关,而陈兴祖,不,应该是昆汀,盯上了这次考古发现。第四,在陈兴祖等人眼里,端木雯已经成了贺小满的软肋(可是,他们的根据呢?)。
前面三条无疑都是好消息,只要昆汀还想着伺机而动,还想着扑上来咬一口,“海钓行动”就能继续,而贺小满决定继续留在西安也是值得的。兴奋之下,贺小满很想将这些信息告诉给“海钓行动”的总负责人周怡,让警察顺着陈兴祖这条线索往下摸一摸。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突然记起了自己刚出拘留所时,在四合院门口遭遇到的挑衅。
他们是怎么认出我的,怎么会那么巧,正好在我和爷爷转过身时说那些难听的?
贺小满忍不住想。很快得出了结论:背后一定有一双眼睛,在时刻盯着他。
有了这个判断,贺小满打消了和周怡联系的念头。不过,他却很想见一见端木雯,让她远离那个牛皮夹克。今天发生的事情,很明显是陈兴祖事先安排好的。如果没有牛皮夹克的配合,不可能“演出”得那么完美。牛皮夹克绝对有问题,他接近端木雯很可能另有图谋。但是,自己该怎么对她说呢?毕竟是人家的私事,而且她和他的关系也没到谈私事的程度。
“哎,小满,你怎么在这里?”
一辆疾驰的汽车突然停了下来,车窗落下,是贺山河皱着眉头的脸。
“你管我呢!”贺小满本能地想这么回一句,可是心念一动,却管贺山河叫了一声爸。
“爸,能不能耽搁您几分钟时间,我有事要跟你说。”贺小满望着坐在汽车里的贺山河说。贺山河一脸诧异,稍稍犹豫了一下,在前排座椅靠背上拍了拍,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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