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左侍郎心中那个苦，还有惶恐不安呐！
他这个上司，可是名副其实的钱篓子，先帝打了七八年的账，国库亏空到不行，带着遗恨和愧疚离世。
而他还在孝期，就被先帝紧急召了回来，他也半点没有辜负先帝爷的信重，很快就提出很多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措施，让国库快速的充盈起来。
从前，人人只知户部的风光，却不知户部的为难和艰辛，在之前两三年，他头上换了五六个尚书大人，哪一个不是过街老鼠一般，窝窝囊囊的还不得好下场。
就连他们这些属下，也常常被朝廷上下追着要钱不说，还没落下半分好，里里外外都声讨他们尸位素餐，抠抠搜搜不讲情面。
还是这位来了，他们才如大殿下代管之时那般，不仅国库日渐充盈了，户部上下也昂首挺胸的抬起头来了。
如今，这事要是落在自己头上，他哪里能挑得起这般重担啊，哪里还能日日回家陪小重孙啊！只怕要去和蒋尚书之流作伴了。
听到贾赦当时说那话时，户部上下人等，下意识就是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就是涕泗横流的挽留尚书大人啊！
还不待皇上发话，下面就跪下了一大半，都是向皇上请命，要挽留贾赦的。
至于皇上的态度，那还用说吗？
最终，在皇上的苦苦挽留之下，在满朝文武的极力劝说之下，贾赦一脸委屈，又惶恐感动的留下来。
张现斋清楚的记得，自己当初也跟着劝来的。
实在是贾赦这混人的能力，在这么多年的验证下来，实在是毋庸置疑的，真可谓肱股之臣。
要说贾家，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贾赦，有什么结党营私的想法，他是一万个不信的，不仅是人家表现出来的做法，更关键的是，人家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张现斋晕晕乎乎的离开了杨家，不想历来严肃的杨铁面，这次居然视若无睹。
而且，他脑海中，还回荡着杨御史最后的那番话，“现斋啊！或许咱们真该变一变那些想法了，你看看如今朝中注入的那些新鲜血液，看看逐渐被改变的那些民生。”
“还有，那些繁文缛节，刻板迂腐，当真有必要一味遵守吗？”
张现斋思绪越行越远，只觉脑子里乱糟糟的，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家后院，进了主屋，里面冷冷清清的，干净整洁，但是没有多少人气。
耳边只传来敲击木鱼的声响，他寻声而去，便看见了在佛堂的吴氏。
她一身素衣，静静的跪在那里，并不像寻常信佛的妇人那般，口中念念有词，心中有所苛求。
她安静得可怕，若不是她手上转动的佛珠，与敲击的木鱼，张现斋都以为她已经没了声息。
她苍老得更加厉害，宛若一个古稀的老妪，可明明她比才过花甲的自己，还要小上十一岁啊！
目光落在佛龛上，那前面摆了一双绣鞋，绣鞋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庚帖。
张现斋知道，那是他那早逝的女儿，张若姝的庚帖。
那年，向来柔顺的吴氏，头一次做出了激烈的反抗，甚至还私自截留下姝儿的庚帖，又是撒泼央求，又是要以死相逼，直言姚家的哥儿不能嫁。
可他呢！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张现斋，自来不会是出尔反尔的人，向来将规矩看得极重。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外家，还是发妻的娘家。
姝儿出嫁不到一年，便难产而死，吴氏说，是姚家苛待姝儿，婆母的磋磨、夫君的冷待、妾室的挑衅，害死了姝儿。
但是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姝儿被精心教养这么多年，居然连这些本分小事都处理不好呢！
不过心中还是止不住的痛心，毕竟是自己的血脉，而且还是向来孝顺乖巧的女儿。
愧疚之下，他第一次坏了规矩，亲自上姚家请了罪，回来将吴氏扶了正。
他本以为吴氏会非常欢喜，毕竟这是吴氏心心念念的。
然而没想到，吴氏却是狠狠的给了他一耳光，至此再也不想见他，也不再和他交谈。
而自己的长子张若涵，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唯唯诺诺，凡事也不争不抢，又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甚至因着不喜欢他姚家的表妹，至今连个香火也无，恍如一个活死人一般。
大概是那年……唉！
至于小儿子张若灏，也在不知不觉间，疏远了自己，最开始似乎是在考去云峰书院后。
后来，他真切感受到时，是在先帝十一年的春闱，他殿试被万岁爷点为探花。
可是他觉得灏哥儿得中，是对寒门学子有失公允，请求先帝将他降为二甲进士。
不料他在外面和人起了龃龉，回来竟是和他发生了争执，此后父子二人的感情，便生疏起来了。
张现斋突然有些颓丧起来，想起他看不上的毫无规矩的贾赦，他膝下的子女，个个热烈鲜活，足智多谋备受赞誉。
就连原先最不成气候的贾琏，也能洗心革面。
他家那小闺女，公然在皇家围场和男子打斗，全然没有女孩儿家的规矩，可是不仅先帝对她夸赞有加，直言她有满洲姑奶奶的风采，就连参与的那些男子，也对她敬佩有加。
明明这些是大逆不道的呀！
再看和他一般的杨铁面，明明和自己一般的“古板”，可是曾经却在宫宴上，拿了巾帕包了点心，说要带回家给如今的怡亲王妃尝鲜。
这件事引得同僚们嘲笑了许久，可是他却不以为意，待到过了些时日，他面无表情的将原先笑得最欢的几人给参了个遍。
偏偏那些人还真被他抓住了把柄，不仅没法反驳说他公报私仇，还因此直接被圣上处置。
看看他们的儿女，再看看自己儿女的不幸，难不成，真是他错了吗？
“梦娘？”他低低唤着吴氏的名字，真希望她能如从前那般，满眼儒慕的看着自己，温言软语的和自己说说话。
然而，张现斋终究还是失望了！
到了次年十月，清准之间的和谈基本定下，贾琬春的生活，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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