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伯斯已经搞不清上下了，要不是重力还在，他绝对会认为自己误闯入到了宇宙广袤的黑暗中，且正在向一颗发着亮银色的恒星坠毁。
“真想开到宇宙中看看。”
“我可以带你去旅行，但我们先过了眼前的难关。”
“打开翅膀吧，照我说得那样做。”
亮着光热的“大蓝蜻蜓”号在这时小的像一只萤火虫，它较艰难地发出橘色光芒，不让自己被明亮的银光吞噬。当整片天空都向它压来时，也当距离足够近时，天空的少部分也呈现出其真实模样。一直都认为那只是一片平坦的、可能还有些软糯的肉壁，但并不是，它那里长有大量的颗粒和十分复杂的经络，一些颗粒的间隙中还挂着污血和泥土，那血应该不是它自己的，或许是被吸引来此的巨人的。交错的经络不是堆叠的，而是交汇的，像管道一样。等再近一些，能发现一些颗粒像被挖穿了似的留有洞口，不时会喷出些可见的或绿色或黑色的雾气；管道也在忙碌着，微微地挪动或是伸缩……
韦伯斯当然不知道这些喷口是什么，看起来像排泄口？但他也没有想研究的冲动。不过从整体上来看，他倒是觉得这东西有些像是巨大的人造装置，通过无缝焊接组成的一台不知作用的大机器。
有这些迷乱的不知名器官当然就会有缝隙，韦伯斯好不容易发现个目测居然可以容纳下整架“大蓝蜻蜓”号的巨大盆地——好吧用盆地这个词挺奇怪的，但韦伯斯确实感觉压下来的是一整块大陆，因为它望不到头——他眼睛蓦地一亮。在出声前，那里就又有了新的变化。他看到两个像山包一样的颗粒在相迎——想到这两个颗粒有可能是从其他管道上分裂出来的——它们撞在一起，所经过的路径就像地壳在快速运动一样拔起山川，形成新的管道。在光能照亮的远方，一根管道又开始沉降，变得平坦下去。这样的活动几乎一直都在进行，只不过他所能目及的距离有限。
“这是肠道？”
“应该不是，里面有温度极低的液体，各种液体，氮氧氩等等等等……除了少数如氢之外仍保持着气态。它体内温度应该很低，很低，而这种温度还不能传递出来。像空分装置，而且很安全与高效。”
韦伯斯摇摇头，“它首先是个生物，但你说得也没错，我们说得都没错，它在区分哪些能用来吸收，而哪些需要排放。”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我的知识有限，还不能将这种毫无关联的进程方式联系起来。要我看它就是台机器，因为我实在找不到它体内更深处的功能性器官，最多也就比你的观察深入一点。”
韦伯斯又摇摇头，“你在谦虚，不过我不计较这种事，你知道的。机脑拥有智慧这种事只有心胸狭隘的人才会特别介意，现在连母星都改姓嫁人了，还有精力限制机脑进化。要我说不如让这里更乱一点，让新集团诞生，以夷制夷。”
“不错的意见。”
驾驶舱内安静了一会儿，一只小绿点悄悄出现在韦伯斯身后，不安地转来转去。
“让我们合力度过难关吧。”
突然听到韦伯斯的回应后，小绿点才放心地隐去。
撒谎并非是人类的独有技能，整个自然界都充满了谎言，即便小小的粒子也具有“隐蔽其真面目”的能力——反直觉性——它们无一不在欺骗外界，这或许是宇宙这个“母亲”的“性格遗传”。忘记是谁说的了，但韦伯斯在集团中有听过同事们在忘我工作时会突然喊一声“跟他妈的被人加密了似的，看也不对、猜也不对，操”。
这当然是韦伯斯愚钝的理解，毕竟他在听到这句话时还不知道对方具体在研究什么，只是听起来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感觉。对于任何醉心在研究中的学者们，他有的只是敬仰。
其实韦伯斯的策略并不如何高明，但这么简单的方法却也是“大蓝蜻蜓”这个机脑没设想过的。它薄薄的隐翅极尽张开，像滑行那样，前方向下而后方向上，通过两组隐翅调整出最稳的滑行姿态；头顶广袤的大陆压下时带来的气流也是恐怖的，他们借着仓皇逃窜的气流不断加速向外冲去。
这个速度很快摆脱了银色大脑，韦伯斯只能祈祷在这座山压下来之前，自己这根羽毛能顺着风被荡出去，否则即便是羽毛也会被愈发紧密的贴合研磨成粉。
这样的方法当然不能极大地保障他们逃出生天。“大蓝蜻蜓”号很快与天上的地面首次接触，这时早已展开的热效应盾已完全触碰到了那些看来凌乱但好似有某种节律的凸起。橙色椭形的表面遭致大地恐怖地碾压，被拍四分五裂的热浪立时向上黏附，形成一层浩荡灼热的火浪。它的作用是双向的，即使对外的斥力更大，但也无法完全让对内的力消失。“大蓝蜻蜓”号被压得震了震，它的尾巴也开始冒出从未有过的嘶声和巨大等离子火舌。聚变发动机的声音是如此震撼人心，绵长而沉重的呼吸声仿佛狂暴的飓风在经过一截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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