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玉堂春
听到她喊出外婆的名字时，我十分震惊，因为我事先是怎么也想象不到，在这个江县的偏僻小渔村里所遇见的事，会牵扯出我那位失踪已久的外婆的。
“她是我外婆，我是姜古门第三十九代门主，司免！”既然是诚心前来拜庙，我也没必要遮着掩着了！
让我更没想到的是她接下来说的话！
她说：“你终于还是来了！”
你终于还是来了……
在这之前，我已经和她打过一次交道了，她利用我对槐树娘娘的信任，曾对我施梦，想将我骗入江中，她当时知道我是因为她与这渔村的恩怨纠葛而来，施梦欲将我赶走！
可是这次，在看到我的请神令以后，她话里的意思，显然指的并非是她和渔村的纠葛，而好像是，就算没有这纠葛，我还是会到这里来。
“你见过我外婆？在哪里？”我急忙问。
她朝我靠过来，因为她是灵身，我是看不到她走路的姿势的，只见一道布满怨气的红色影子来我面前，虽然我很想躲，不过我忍住了，我就那么昂首与她对视着。
她漂浮着在我身边转了一个圈儿，仔细地打量我以后，感叹道：“难怪，你可以从我的梦中醒来，原来是你……”
我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认识我外婆？”
她不答，只是回头，用手袖挡住半边脸看着我。
她的姿态娇柔，这般看，我才发现，她身上的红衣以及脸上的妆容，都似那种戏班子里的戏子，一颦一笑，都好似在唱戏一般。
我想到夜里在江边听到江水里悠远的唱曲声，这一定不是她当上江母以后，才学会的，而是她当江母前，就会唱了！
再算算那个年代，她那时候做这一行的，都是苦出生。
我便换了语调，对她讲道：“我很小的时候，和外婆一起去镇上看过一场戏，那戏讲的是一个名叫苏三的名妓，被冤一案，叫什么来着……”
她听我这么说，便跟着唱了起来，她唱道：“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尊一声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话传，就说苏三把命断，来世做犬马我当报还……”
她的唱腔，可比几十年后某台湾歌手改编后的唱腔正，满满古朴和讲究，她的身段也好，瞬息之间，眼前这被杂草覆盖的破庙，仿佛变成了戏台子，台上灯光不断，她化身台上的美娇娘，而我是台下赏戏的观众。
徐月娥唱了许久，我就听了许久，唱完了，她缓缓转过身来，她说：“我两岁被我亲爹卖给了人贩子，我师父是江县最大的戏班子班主，她看我是个唱戏的料子，便找人贩子买了我，师父给我取名徐月娥，她说，入了戏门，一辈子就得活在台上，我知道要在班子里活下去，就要唱好戏，我没日没夜的练功，比早入门的师姐们都唱得好，师父第一次让我上台，便是唱的这出《玉堂春》，唱完第一出便在县里有了名声，那时候我才十四岁，我本以为，我的一生都会像师父那样，唱到老，唱到死，可是没有。”
“沈玉春那时每天都来听我唱戏，他说会娶我进门的，我那时年轻，信了，等了他三年，却等来他与别人成亲的消息，他成亲的那天，我的小宝就在我的肚子里，师父要我喝药，我不喝，我执意要留下我的孩子，原以为生下孩子后，还能继续唱戏养活我和孩子，可是却打仗了，人们连命都保不住，谁听戏啊，好在师父还在，他多年在江县的交道，还能照顾着我们娘两，后来樱花国人来了，那挨千刀的刘老汉当了汉奸，当年他和我师父有仇，指名要师父去唱戏，师父已经许多年没蹬过台了，她年纪大了，身上还有病，我站出来，说我去；师父将我拦住了，她说她还能唱，师父自己去了，却再也没回来。”
“师父早知道自己回不来了，临走前，她说让我好好活下去，以后仗打完了，咱们徐氏戏班的传承！那时候战争打了好多年，我们认识的许多人都死了，其中就有沈玉春，我问师父，真的会有那一天吗？师父告诉我，活着，只要活着就会有那一天！”
“师父死后，我们娘俩的日子更难了，小宝也生了病，她是在我怀里死去的，我把她葬在师父坟边，那时候有想过和小宝一起走，可是又在睡梦中，听到了师父在我耳边说，让我活下去，别断了戏班的传承，我便咬牙坚持着，吃树根、吃树皮，反正我要赖活着，等仗打完了，我还要回去唱戏呢……”徐月娥说着笑，笑着又哭了，她说：“陈少阳和姓刘的找到我时，说请我去村里唱戏，那里有吃的，我便去了……”
后面的故事，我都知道了！
我叹了就口气，帮着徐月娥骂道：“他们真是畜生，特别是那陈少阳，真是作恶多端，若是我那时在，必不放不过他！”
“他们要了我的命，断了我的操生道，他们还断了我徐氏戏班的传承，他们本就该死！”徐月娥像是在我这儿，找到了共鸣，她十分坚定地说。
我也附和道：“是该死，陈少阳后来，不也自食了恶果吗？”
“他活该，他种下的因，结下的果，他罪该万死，可不止有他，隐江村上上下下一百二十八口，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无辜！”徐月娥的灵身上，强大的怨力充斥在我周围。
“我已经问过了，当年的一百二十八口现如今都死得只剩下十八人了，现在这隐江村儿里的，都是后辈，不懂前辈的恩怨，我也查过了，这些年，这些人，大多都死在了江里，你报仇没错，但赶尽杀绝，有些过了……”
“过？”徐凤娥问我：“他们用我女儿的魂要挟我时，可曾想过自己过了？你怜悯他们，他们将我沉江时，我苦苦哀求了三天三夜，可曾有人怜悯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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