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朱元璋一言不发，朱标大着胆子继续道，
“先生此文中最后一句说得真好…”
老朱复述道，“穷生奸计，富养良心。”
小朱点头，“是啊，穷生奸计，如果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满足，我们还要求官员有品行有风骨，是不是我们的要求太高了呢？”
“富养良心，不仅对于治官试用，对治民也是试用，为何燕地盗贼横行，吴地与之相比却路不拾遗，这是何谓？说到底就是一个穷字，燕地穷，吴地富，则燕、吴两地之民的品行也就截然不同。”
老朱只是保持沉默，以朱标对亲爹的了解，恐怕这些话老朱是真听进去了。
许久，见小朱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朱元璋眉头一皱，笑骂道，
“你个兔崽子还等着咱给你认错呢？！接着看！”
小朱嘿嘿一笑，继续看了一下，可这往下一看，小朱的两只眉毛瞬间搅在了一起，
又是反复读了几遍后，平时聪明的小朱眉头确是丝毫没有舒展，反而是越拧越紧，
“爹，这第三题孩儿看不明白。”
老朱叹了口气，“你爹也没看明白啊…”
小朱抖了抖试卷，这第三题的字他都认识，可这串在一起之后，反而就不认识了，小朱挠了挠头，
“这辩证法看起来很深奥，恐怕都不低于儒道之法，可孩儿实在是学识太浅，连其一二都无法参破。”
老朱点头赞同道，“此子肚子里看来还藏着不少东西啊，光是这辩证法就足以颠覆天下道统了。”
“是啊，不过也想初窥门径，看来还需要先生当面指点。”
朱元璋点点头，“接着往下看。”
小朱顺着朱元璋手指看了下去，第四题往往是全卷之重，也是科举之策论所在，
而策论最是能集中显示一人之思想精华。
可这刚一看题目，小朱就被震得瞳孔地震，忍不住惊呼道，
“南北科举策论？！这！先生大可以继续写这辩证法，为何敢碰这个？！”
小朱下意识看向老朱，见老朱脸上古井无波，心里暗自为刘秀捏了把汗。
要知道，南北科举可是大明绝对的禁忌！
是碰都不能碰的话题！
“你往下看吧。”
朱元璋声音平淡道。
小朱失神地点点头，肚子里已经开始准备为刘秀求情的腹稿了，毕竟小朱还有事情要求刘秀去办呢！
可这往下一看，小朱便如同被彻底吸了进去，眼中只剩下了这篇策论，整篇读起来行云流水，不知不觉就读到了最末，
朱标咂吧了一下嘴，仿佛这其中有何绝味一般，让他意犹未尽，
“咋样？”
小朱兴奋道，“爹！这绝对可行啊！只要咱们这么办！南北科举的问题断然不会发展到最坏的局面！”
朱标已经彻底坐不住了，起身在屋中走了几圈，狂喜之色仍丝毫未减，
“好啊！真的好啊！也就先生能想出来此法吧！爹！明早咱们便拟旨下诏吧！”
朱元璋扫了小朱一眼，声音严肃道，“猴急什么？距离殿试还要等明年开春，再者这么大的事也应该朝会讨论一番，直接这么拿来用，就不怕出乱子？”
小朱立马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嘀咕道，“知道了，爹。”
“哼！咱又不是说不用！这刘秀的法子远比咱想得好多了！”
小朱腹诽道，
您想得法子，肯定就是抬手便杀！
老朱看向小朱，循循善诱道，“咱身居高位，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天下百姓，所以每下一个决定前要慎之又慎，一个不小心，那就是无数百姓遭殃啊！”
小朱闻言，看向这位老人，想到他时刻心系着天下百姓，不忘来路，一时间有些哽咽，
“知道了，爹。”
“嗯，你也大了，有些话咱就不多说了，”老朱顿了顿，继续道，“你抄郭府这事还顺利吗？”
小朱下意识心中一凛，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住这位，自己前脚去刘府后脚就去抄郭府，前后连空隙都没有，用得也全都是影卫，
可偏偏老朱就都已经知道了。
小朱将大爷爷和刘蒙分析出来的，郭恒拿国库放贷之事，向朱元璋汇报了一遍，
朱元璋听过之后，沉默许久，两拳紧握。
小朱一看，看来朱元璋真把刘秀的策论都看进心里了，竟然听到这件事都还没发火。
朱元璋松开双拳，叹了口气，
“咱杀了这么多贪官，可敢玩得这么大，玩得这么花的，也就是这郭恒了。唉，刘秀那小子这话说得还真对，能当大贪官的都有些道行，一般人还真玩不转。”
“呵呵，那咱大明的钱出去放羊羔利，若不是这刘家，咱是怎么想也想不到啊！”
小朱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郭恒这一手，要是走官面，还真是查不出来。
“老大，接下来就是按死郭恒，摸出上下游，把钱都追回来，老四老五那边也用钱，你这当大哥的也得帮帮兄弟。”
朱标苦笑两声，从袖中掏出在马厩地道发现的账册，“爹，只要能追回钱，我全给老四老五都愿意啊，但是，这钱，恐怕是拿不回来了…”
老朱眉头一皱，接过账册，待看清上面的流水之后，彻底破防了，
“钱都被送到倭岛了？！”
小朱点点头，无奈道，“爹，这可咋办？五千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啊。”
朱元璋自然听懂了朱标话语中的深意，如今主要敌人还是北元，虽然有了云南之战的胜利，但是大明也是打干了，也需要休养…
想要直接对倭寇动兵，一时半会肯定凑不齐人马，可是如果不在今年解决这件事，五千万两就得被那群倭人花个精光，
到时候，就算打过去，也毛都没有了。
“得用奇招。”
烛光把老朱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朱标心有灵犀地继续道，
“此人还需要在商道算术之上精通。”
老朱点头，继续道，“刘蒙此人缺少机变，除了算术不错一无是处，断然无法应对突发情况。”
朱标道，“刘家大爷爷倒是符合要求，可惜年岁已大了。”
顿了顿，朱标继续道，“不过，有一个人，足以胜过这两人无数倍。”
老朱扶住额头，脑中反复计算着得失，最后摆手无奈道，
“反正他到哪都是个祸害，就让他去倭岛祸害祸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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