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县的新龙镇，是全国有名的留守儿童之乡。
这个小镇夹杂在江市和海市之间，碰巧处于多山丘陵地带，土地大多是贫瘠的红壤。
受制于地理环境因素，地势狭窄，交通不便，连最基本的种植业也发展不起来，年头不好的时候，连粮食几乎都是靠外采满足。
因此，哪怕身处经济发达的江市，毗邻外贸繁茂的海市，新龙镇仍是贫困之地。
镇上但凡有点能力的人家，都搬出去了，再不济也会在云县买个房子，每月还贷款也不愿意继续留下。
那些不能搬走的人家，青壮年只能全部出去打工，最多的就是去隔壁的海市做外贸，甚至从事出海相关的工作。
经常是一年回家一次，甚至出海的那些家人，三四年回来一次的也常有。
他们做的都是些辛苦的劳动力工作，虽然脏累漂泊，但也支撑起了整个家。顺带也支撑起来这两个省繁盛的经济。
祁子夏看了项目的报告，新龙镇九万多的人口，六万多都常年外出打工，这个比例实在惊人。
或许这就是人们经常调侃的‘空巢镇’吧，留下来的除了老人就是小孩。
结合这几天在镇上的见闻，祁子夏确定这个数据很真实。
除了镇上开店或者摆摊的商户能看到青壮年的男人外，别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妇女。
下午四点半，祁子夏和公益组织的其他两位成员一起出发，顺带去镇上的小学将孩子接回家。
“你们说，这些孩子为什么不都来镇上的小学上学啊？这里不是更方便吗？”
他们三人站在学校门口，新加入的女生宋子凡开口说道。
“要是都在这里上学，我们就不用多跑几趟了，直接每人先载着一个孩子，让他们带路上门，多方便。”
空气中静默了一会儿。
祁子夏昨天已经和另一个男孩陈开景跑过几户人家了，他俩已经见识过这个地方的偏僻程度。
半晌，陈开景不轻不重地回答：
“你等会和我们走访几户人家之后，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宋子凡闻言张了张嘴，没有再说话，闷闷地站到了一边。
等了好一会儿，学生们纷纷涌出校门，向四面八方发散出去。
人都快走光了，已经等着急了的三人，才看到姗姗来迟的孙丽蓉。
她已经六年级了，看起来却很瘦小，整个人黑黄黑黄的。眼睛和白亮，有些干枯的短发低低地扎在脑后。
她走路弓着背，畏畏缩缩的，一副放不开的样子。
小女孩怯生生看着门口的三人，犹犹豫豫地小步慢挪过来。
容易气急的宋子凡早就不耐烦了，她向前走了几步，冲小孩叫：
“你是孙丽蓉吧？！怎么这么慢啊，快点过来吧，我们要走了啊！”
孙丽蓉闻言，被吓到似的，耸着肩膀，站在原地不动了。
陈开景‘啧’了一声，将宋子凡拉了回来，慢慢靠近孙丽蓉，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走吧，哥哥送你回家。”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小女孩才点了点头，也不敢牵上陈开景的手，只是拉着他的袖子。
祁子夏看着手里的资料。
孙丽蓉爸爸跟船出海，常年在外，归期不定。妈妈在海市的服装工厂上班，经常都是过年才回家。
她现在跟奶奶住一起，爷爷已经去世了，还有个在镇上摆摊买衣服的大伯孙新勇。
她之所以能出来镇上上学，正是因为有大伯的接送。
她那个大伯，早年再海市闯荡赚了些钱，认识了个年轻姑娘，带回家办了婚礼。
那姑娘没到法定年龄，所以没有领证。后来闹了些婆媳和妯娌的矛盾，孙新勇就自立门户，花钱在隔壁新盖了房子。
哪知道，没过两年，媳妇就跟人跑了。在外打工的孙新勇回来找了几个月没找到，最后一蹶不振，干脆回家做起了服装生意。
当然，这些都是祁子夏昨晚在院里看资料时候，听大院里的阿姨八卦得知的。
祁子夏看了眼小姑娘，她和陈开景相处的还可以，已经乖乖坐上摩托车后座了，手里还拿着陈开景特意买的棒棒糖。
他们在孙丽蓉的指路下，一路开到了家门口。
这一路真是不好走。
前面三分之二的路铺了水泥还好些，后面那三分之一的盘山路又小路面又坑坑洼洼的，特别考验他们的开车技术。
作为堆里唯一的男生，陈开景去年就来这里公益支援过了，有经验，摩托车开得很溜。
祁子夏和宋子凡就比较生疏了。好在项目组提供了外形和城市里电动车差不多大小的女式摩托车。
车子比摩托车轻巧，操作简单，而且矮很多，能爬普通的山路。
陈开景走走停停，等着后面两个女生，一起来到了位于半山腰林子里的孙丽蓉的家。
他们停好车后，跟着孙丽蓉进了门。
“刚刚那条九曲十八弯的小山路可真吓死我了！幸亏没人开车下来，不然我也让不了道啊！”
宋子凡心有余悸地说着。祁子夏对上她的眼神后笑了笑。
“下周就能安排人帮忙开车了。”
“是吧？我就说正常应该有本地人带路的啊！”
“你知道的，这地方人手严重不足，下周能有人支援还是因为后面那些人家住的更加偏僻，我们的技术开车过去不安全。”
“……”
宋子凡闻言沉默了。
她是今年毕业后刚进来江市红色公益组织的，之前都没做过这些下乡的项目，听到祁子夏说后面的住户更偏僻，一时语塞。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半晌，他们沉默着拐进了屋里。
孙丽蓉的家很小，就一个矮小的平房，总共四间屋子。
倒是他们不远处的大伯家更宽敞些，上下两层楼，装修也不错，却没人在，一片黑暗，显得空荡荡的。
祁子夏他们跟着走近厨房，看到了正在烧火做饭的奶奶。
她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看到有人进来，笑着迎过去。
“奶奶，这是之前和你说过的政府那边派来的工作人员。”
孙丽蓉小声地开口和奶奶介绍。
用的是本地的话，和普通话差别不大，祁子夏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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