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少阳打从进屋行过礼之后便十分自觉地找了个光线不甚明亮的角落默默站着，高大魁梧的身材束手束脚地贴着墙根，努力把自己想象成御书房内随处可见的落地装饰花瓶。
他偷偷打量皇帝陛下的脸色，见他始终目光炯然地注视着门口，并且从他进来到现在，姿势都没变过，那张堪称俊美的脸在跃动的烛光映照下活像个供人敬仰膜拜的天人雕像。
可脸长得俊美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也没什么心思欣赏啊！
更何况刚才在门外听到的那么大的动静，恐怕陛下此时心情正糟糕，他是半点都不想上赶着触霉头......
彭少阳想着，巴不得现在立马告退出去揪着陆明那小子的领子揍一顿再卸下他二两骨头来磨牙。
正牙痒痒，就看到“雕像”活过来了。
宇文曜一回头就见角落里站着一个阴沉沉的人影，差点以为什么时候闯进来个刺客，一转念才想起来，是方才通报过，自己应了声之后光明正大走进来的彭大统领。
冷落了大统领好半天的皇帝陛下毫无悔意地皱起剑眉：“你站那里做什么？说吧，什么事？”
彭少阳见皇上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正扬着满脸憨笑一步三顿地从角落里挪出来，一听这话脚下打了个绊。
完了，皇帝陛下的脸上明晃晃写着：“你最好是能说出什么要紧事来，不然就趁早滚蛋”。
可他又不敢直接滚蛋，那样实在太像是有意来拿陛下寻开心的。
彭少阳挪到宇文晖面前躬身行礼，脑子没闲着，冥思苦想地想找个听起来比较靠谱一点的“借口”。
毕竟他总不能说，自己只是恰好路过御书房门口的时候看到陆总管正行踪可疑地趴在门上，一问之下知道原来他是在偷听皇上和相爷的密谈，结果自己跟着好奇，凑上来的时候屋里刚好响起动静，他是一时不察被推上来挡箭的......
可惜彭大统领身体和脑子好像难以同时动作。
宇文曜看着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之后就定格了似的，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毕竟他可从来没见过彭少阳这幅阵仗，前一刻还绕在温谨言身上走不出去的愁思转眼跑得无影无踪：“发生什么事了？起来再说。”
这回显然误会更大了，彭少阳急出了满头大汗。
宇文曜不明所以，不禁跟着紧张起来：“彭少阳，有什么天大的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彭少阳要被皇帝陛下的凌然大义压得喘不过气了，人高马大顶天立地的一个大好男儿，硬是牙疼似的“嘤嘤”了半天，连个屁都没放出来。
宇文曜终于觉出不对来了。
彭少阳又不是朝堂上那群遇事只知道跳脚的迂腐老学究，倘若当真要说能发生了什么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事，恐怕起码得是“禁军数万人当着他的面凭空蒸发”这种异象。
宇文曜想着，正好瞥到门上映着的人影，那人影还在左右晃动，看起来大概是在试图找一个能听得清里面动静的位置，便明白了原委。
他磨了磨牙。
好个陆明，看来是越来越皮实了。
可话又说回来，要不是陆明把彭少阳推进来，按照自己方才的心境和温谨言的状态，不知道最后会以什么形式收场。
眼前划过最后温谨言的表情，他不禁苦笑了下。
明明他才是那个什么都没做就被拒绝的人，怎么反倒是温谨言一脸无助失措。
彭少阳见陛下半天没动静，便悄悄从衣袖间稍稍抬头偷看了一眼。
被抓了个正着。
彭少阳只好放下手，尴尬地“嘿嘿”一笑。
宇文曜知道他只是被牵扯的，也不怪罪他：“火炮现在如何了？”
说到正事，彭少阳的脸色立马变了：“北蛮人遗留下来的几辆火炮都已经肢解完了，工艺和操作都不难，但诚如陛下之前所说，洋人在火炮、枪支等火器的制造上领先我们太多，我们如果从现在开始也还是只是一味地模仿复刻，到最后就会变成拼数量，要是这样，从生产效率和工艺的精密程度来说，我们都很难有胜算，这样也就失去了我们制造火炮的意义了。”
宇文曜点头：“而且洋人又不是傻子，北蛮人虽然向来和大耀不合，却也未必就能跟他们合得来，洋人不会傻乎乎地把赖以生存的利器交到敌友不分的人手上，所以蛮人从西洋人手里拿的这一批火炮多半只是他们一些淘汰下来的旧款，洋人自己手里的恐怕要更加精良。”
彭少阳沉重点了点头。
宇文曜知道火器研制这点对于彭少阳这群人来说无异于赶鸭子上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想着再继续问下去估计要给他太多压力了，于是转了个方向问：“西洋那边有动静吗？”
彭少阳有些惭愧：“微臣无能，派去的人什么消息都没传回来。”
宇文曜皱眉：“没传回来还是没消息？”
彭少阳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忙道：“陛下放心，消息还在正常往来，只是几次消息里都说西洋人那边毫无异样，倒像是从头到尾没参与过这次的事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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