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自认虽不敢称一诺千金，至少也还算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了会“等”，那便绝不会主动提及。
可现在人都已经门户大开了，他要是还傻站在门口，可就无关信誉了，那多半是缺了点心眼。
如此冠冕堂皇说服自己的皇帝陛下在温丞相被盯得几乎坐不住的时候，变本加厉地加以言语施压：“阿睿，你今天有些反常。”
温谨言被他眼神上上下下扫得简直要错觉自己没穿好衣服，又乍一听他这话，近乎懵懂的口吻地问：“什么？”
宇文曜低声闷笑：“你今天好像话特别多，”他看着温谨言自耳垂开始渐渐蔓延开一片可疑的粉色，笑意在脸上越发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我刚才还以为你根本不在意他们劝我立后这事，可现在看来，好像是我误会你了。”
温谨言轰地红了个透，窘迫地手脚僵直，端起水杯的动作都是直上直下的。
宇文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模样，他觉得自己要是连这样的机会都错过，将来恐怕能在野史上作为反面教材贻笑万世了。
耳边心跳如雷乍起，余音绵延不绝，此时此刻他什么都听不见，眼里被这个男人塞得再容不下其他。
可他到底是怕吓跑对方，只是克制着不由分说翻涌不止的心绪，伸出手去扣住他的掌心，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穿过他的指缝，扣成纠缠难分的样子。
“阿睿，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宇文曜的目光温柔缱绻地能滴出水来，温谨言撞上那眼神，没一会儿便招架不住，躲了开来，他大梦方醒似的猛地把手往回拽，对方立马追上来捉住他的手腕。
宇文曜手下用了几分力，眼神却因为他的动作黯了黯。
“我只是想听你说句准话，就这么难吗？”宇文曜语气低了一些。
两辈子加起来活了近四十个年头了，他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几近低声下气的哀求。
温谨言大概是有些急了，眼角隐隐有些泛红。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一面故作矜持地吊他胃口，一面又明知他的心意还做些意味不明惹人误会的事。
一边搔首弄姿一边又要立牌坊。
他垂着眼，暗暗咬着唇角在心里好一番自我见弃，好半天终于开口：“普通百姓家的男子尚且顾忌天理伦常，一生到头逃不开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更何况，你是当今天子......”
这些日子他反反复复地纠结，想了一肚子的理由，到最后也分不清到底是用来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宇文曜的，每每在家里想得清清楚楚，一见到宇文曜，就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如今自己藏头露尾的被人揪住尾巴逼到这份上，只好胡乱地吐露出来。
只是没等他再往下说，方才像钳子一样攥住自己手腕的力道就松了，他心里一空，升起一股莫名的慌张来。
宇文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跟个傻子一样满心欢喜地等了这么多天，到头来被这么一番烂俗却又现实的话砸了个猝不及防。
当头棒喝。
高烧那天夜里做的噩梦像一只在暗处伺机已久的恶兽，悄无声息地露出爪牙，伤得他体无完肤。
他恶狠狠盯着眼前始终不愿和自己对视的人，咬牙切齿地开口：“不愿意就说不愿意，犯不着拿这种狗屁不通的理由来跟我之乎者也，我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不会跟你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温谨言可能有时候脾气并不算太好，可骨子里到底是流着世家子弟的教养，被宇文曜这么一说，简直羞愧难当，半天也找不出适当的措辞来反驳，末了只好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我不是......”
他又何曾像现在这样，嗫嚅扭捏，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即便被他一番话气得想破口大骂他一句“迂腐顽固”，可一见他这惶然无措的样子又经不住心尖上又酸又软。
宇文曜见他虽然说了这话，却没有甩脸色的样子，便淡淡道：“人活一世，短短不过几十个年头，我自己尚且活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要背上那些面都没见过不知道是谁的期盼？”
他轻声笑了下，有些凄凉：“更何况我这辈子本就是偷来的，这具身体不是我的，命不是我的，江山也不是我的，就算真的按你说的传了宗接了代，是不是能算我的都说不清楚。”
温谨言嘴唇动了动。
“再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哪天老天爷突发奇想，把我拽回我自己的世界去了，宇文曜还是宇文曜，这中原大地，也还是你们的中原大地，说到底，这一切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最近大概确实是有些烦躁了。
这种时候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应当风度翩翩，潇洒地大手一挥，从此不计前嫌，这样，或许还能继续做他们对酒当歌的挚友。
可真动了情的人，哪有这么容易若无其事？
可他说的这些......
宇文曜终于用尽气力似的，嘴角都已经扯不出一个像样的弧度：“说到底，我说的这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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