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识人断物，翻遍这大耀都无人能出皇帝陛下之右。
安元和彭少阳面上看着一动一静，一个被打入天牢都能安然如山，一个时常在陛下面前咋咋呼呼，完全是性格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可鲜少有人知道，他们的骨子里其实一个比一个死心眼。
这会儿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把陛下的话一字不落听进心里去，领了旨意，出了御书房便直奔机杼处，左右开弓地守着那些熔炼的机器，摆出一副今天起驻扎机杼处监工的姿态。
差点吓得机杼处的匠人们拿铁勺子的手都有些抖。
消息不胫而走，朝臣们隐隐觉得气氛有些紧张。
还没等他们消化掉这份紧张感，又一个重磅砸到头上。
隔天的朝会上，向来贤明理智，广纳意见的皇帝陛下“专制独断”地下了明旨，说是“东海已然开战，西境不得再出差池，朕打算亲下西洋和谈”。
众臣一听自然不肯，陛下这下怕不是得了失心疯了，此前李源鼓动朝臣要交一个尚书和一个侍郎出去给西洋人交差的时候，他还知道义正言辞地提醒他们邦交不可失了国威，如今他自己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要亲自前往和谈？
这、这就不用担心国威了吗？
朝臣们实在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不断提醒陛下“三思后行”，“此事不可为”。
正闹哄哄地，温谨言就从人群当中站了出来。
朝臣们以为他也要开口阻止，个个满眼期待，谁知温相一开口打了所有人一巴掌。
温谨言：“陛下，微臣此前去过西洋，可与陛下一同前往，为陛下做向导。”
皇帝陛下十分满意这个建议：“甚好。”
群臣心如死灰——得，这俩是商量好了一起疯的。
十数天后。
东境的战火弥天，远远看着，时常会分不清那到底是日出日落的霞光，还是燃起的火光。
韩超放下手里那个一节套一节，能伸能缩的筒状物，打了个哈欠。
那东西叫了望镜，是他年前从西洋货商手里买的。当时图新鲜，买到手之后就一直放在家里吃灰，直到这几天才想起拿出来。
边上跟着的小兵眼巴巴盯着桌上那稀奇物件，跃跃欲试。
韩超睨了他一眼，小指一挑，那了望镜在空中划过半道弧线掉进小兵的怀里：“拿去玩吧。”
小兵手忙脚乱地接住，如获至宝，感动得差点没哭出来：“谢谢统领！”
韩超笑了笑，见他学着自己方才的样子端着了望镜上蹿下跳地看，嘴角渐渐垂下去，他随手拎起酒壶喝了一口——里面不过装了一壶的清水——复又放下，抬起头用肉眼看着天边那抹如血的红云。
小兵满怀期待地看了半天，“咦”了好几声，把那了望镜颠来倒去前后换了几次，一脸迷茫地看向大统领。
韩超：“怎么？看见什么了？”
小兵瓮声瓮气地从高处跳下来：“啥也没看见。”他还在来来回回捣鼓那了望镜，不死心：“大统领，是我用的方式不对吗？”
韩超问：“一群山挡着呢，可不是什么都看不见吗。”
小兵整张脸皱在一起：“那大统领你刚刚看了老半天在看什么？”
韩超笑了笑：“看云。”
小兵愣：“什么云？”
韩超朝天边一指：“看到了吗？”
小兵顺着看去，“哦”了一声道：“那哪是什么云啊，听说东境全线沦陷了，正在打仗呢，暨阳这回沿途送去了好多火枪火炮，你说这天都给炸红了，那些东西得有多吓人啊？”
傻小子拿着棒槌当针，说明起来一本正经，真的以为统领不知道这事似的。
韩超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从哨台上下去了。
等在底下的亲兵上前汇报：“统领，那群山匪又来了。”
韩超无所谓道：“来就让他们来吧，丞相爷的来信里说了，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别人的面子不卖，他和陛下的面子还是得卖一卖的。”
他说着朝巷子里走去，走出去好长一段，那亲兵还跟在他身后，走走停停地，不说话。
“怎么？还有事？”韩超停下脚步来回身问他。
亲兵咬了咬牙，左右张望了几下，上前去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统领，他们这次不是被张易谦追打过来的，是来给你送礼的。”
韩超皱眉：“给我送礼？送什么礼？”
亲兵咽了咽口水，被他怒目瞪视得有点紧张：“属、属下前几日在酒馆里碰到一个醉汉，聊了几句之后发现那人好像就是那群沙匪里的一员，他说他们的沙头子觉得进庙要拜神，想找机会给您送礼，正到处打听您的喜好，问属下知不知道，属下就顺着随口说了些咱们这边没有的东西......”
他的声音在韩超的目光注视下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俨然成了哼鸣的蚊子：“......没想到，他们真找到了......”
韩超像是完全没听他说了什么，自顾自地抬眼看了看天边，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那云，红了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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