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不讲武德
“好！不愧是我瓜州有名的‘金枪手’，高教习的本事，我如今方才见过了！”
李明晨嘉奖了高攀龙几句，扭头看向卢幺爸，朝后者缓缓地点了下头。
这些话虽说是嘉奖，但李明晨的年纪相对于高攀龙来说，不仅是个毛头小子，言语也算不上多么尊重。不，非但是并不显得尊重，简直就是真的把他当作自己的下属。
然而真正令高攀龙感到可悲的人，他居然还很是痛快的觉得李明晨对他的态度真不错。
因为喻超白比李明晨还要更加过分，那家伙倒是表面上给予他们三个瑞思拜了，可是代价却是把自己等人架空了。
若说李明晨对他的态度还有点类似于大股东对小股东那种生疏的客气，喻超白就是大股东对高级打工人的客气。那种客气的真正含义是：我拿走了你的这一份，对你态度好一点作为补偿。
更加可怕的是，高攀龙竟然对喻超白丝毫生不出反抗的心思——他甚至对李明晨都生不出这样的心思。
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等人的身段太软。或者，好听点的说法是：自己等人身段很灵活。
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高攀龙此时的心理活动，李明晨是没一丁点放在心上。比起中年老男人的自怨自艾，李明晨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加重要的事情，指的自然是这些术士们如何处置了。
这些人，放也不是，杀也不是，留着更是有害无利，确乎十分棘手。
左思右想之下，李明晨最终还是朝着卢幺爸点了点头。
胖老头摇头晃脑的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东西意味深长，却没有明着说出口。
李明晨知道，这是卢幺爸在向他无声的抗议。
清了清嗓子，李明晨悄悄的一拉卢幺爸，低声说道：“幺爸，你敢是怪我么？”
卢幺爸“嘿嘿”笑了两声，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两眼。
李明晨随即苦笑：“我并不想害他们性命，可是幺爸，你看看——”
李明晨顺手朝着道路两旁一指。
这原本厮杀了大半夜都没有半个活人的玄武大街的街头巷尾，远远的，已经瑟缩着好几伙人。
这些家伙个个眼神木讷，神色呆板，披着比破抹布还要不如的破絮装，许多人还患上了严重的皮肤病或冻疮，脸上手脚上裸露的部分处处都是烂肉。这些人大多佝偻着身躯，骨瘦如柴用来形容的都得算是他们之中顶富态的那一部分。
他们畏畏缩缩的聚集在一起，既不肯远离，又不敢靠得太近。
毫无疑问，这些人当然是穷人。
与杨树坪、沙家店一代的家伙们相比，这一部分穷人还要更加倒霉。
因为那些人穷归穷，最起码还有一个窝棚可以提供极有限的一丁点慰藉，每天还有固定的一碗掺了辟谷丹的粥水可以勉强提供一点热量。
这帮人就连这些东西都没有。
他们做错了什么？
不，没有，他们什么都没错，他们唯一的错误，就是不该出生。
这帮人都是“固穷”。
对于绝大多数自我认知为夏人的人，固穷是唐古坨人对他们的蔑视性称呼。逢着李明晨、喻超白这等人，一句“固穷”完全可能引发流血冲突。
夏人们不太愿意为人奴仆，因为他们曾经还是当过人的。
可有一种人，他们天生就没得选。
这种人就是真正的“固穷”，亦即胡人贵族们家养的最下一等奴仆。
从出生起，他们就背负上了沉重的赋税，这种债务并非终身劳作就可以还清，而会随着劳作不断积累。因为他们背负的债务的利率完全是被贵族们随意操控的。
随意操控的意思是：贵族老爷们说是多少，那就是多少。
所以，一旦成为固穷，他的子孙后代、世世辈辈全都无法逃离这种可怕的枷锁。
与固穷们所背负的债务相比，阎王账都是如此的和蔼可亲。
固穷们的生命以一种奇特的形式依附于贵族们，分明是这些人终年劳作不休，却被不事生产而享受着他们劳动成果的寄生虫们以最残酷的方式剥削着。
他们身上的苛捐杂税甚至于比他们肮脏的躯体上的污垢还要更多。
然而除了永远也还不清的债务，他们还要承担沉重繁杂到贵族们自己也数不清的徭役，活活累死的情况并不罕见，并且随着王庭的扩张，逐年呈现常态化的趋势。
这些人完全失去了一切人的自由，一年更比一年穷。
现在，玄武大街的街头巷尾，一群又一群固穷们安静的出现了。
他们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打搅李明晨他们。但他们也不愿离去，就这样安静的站着，伛偻着身躯，郭晋了仅有的一身破抹布。
李明晨指的就是这些固穷们。
卢幺爸有些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没剩几根头发的脑门，没好意思开口问。
李明晨盯着卢幺爸的眼睛，静静的说：“幺爸，你是好人，你可怜那些术士们修行不易，这我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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