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乾坤看着狼狈的爸爸，他精神颓废，脸上带伤，仿佛苍老了很多岁，走着连腿脚都不利索了。
他红着眼圈毫不示弱：“你说得对，我就是恨不得——”
看守抬脚就朝宋灿阳身上踹，喝道：“老实点，不见就回去蹲着！”
宋灿阳立刻闭了嘴，老老实实地坐在指定的椅子上。
隔着一张窄窄的桌子，父子俩面对面坐着。
“你和你妈都是狠的，狼心狗肺！我进来了，不帮着找关系救我，还立逼着我离婚，一根线都不给我留！”
“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和我妈放在你未来的生活里考虑，有什么脸面来指责我们？”
“我看你小子就是欠揍！”
“你还想打我，来呀！打呀！你现在的处境，除了我还惦记你，还有谁呀！”
……
看守实在不想看这父子相残的场面，就说：“二十分钟，有话快说！”说完就看看时间，“咣当”一声关上门，反锁了。
宋乾坤起身，利索地从衣袋里拿出药粉、药棉和酒精，窜过去撩起爸爸衣服，就给他擦拭身上的伤口。
宋灿阳痛得浑身一僵，他乖乖地配合，酒精洒在渗血的伤口上，疼得他浑身冷汗。
“爸爸，没有多少时间，你有什么要说的？”
“看着你妈，别让她嫁人，她要是嫁人了，你就真成孤儿了。”宋灿阳看着俊朗自信的儿子身上多出来的那丝阴郁和暗沉，心里是有些后悔的。
“爸，小时候我记得，妈妈很漂亮，笑声爽朗；你们俩感情很好。
她会做那么多花样好吃的菜，会裁剪时尚的衣服给咱们父子俩打扮得体体面面，她还会开拖拉机耕地、种地，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很多人都羡慕咱家的日子。
她那么好，你怎么就舍得这么对她？”
宋灿阳一声长叹，说：“习惯了，就看不到了！当年我追你妈，也是死心塌地想和她过一辈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人生没意思透了；四十多岁，已经青春不再，遇到那么年轻的女孩子，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野心勃勃地跟着我，还有那么新鲜的身体，一个不慎就回不了头了。”
“权力、女人和钱，本就是男人活着的原动力，我快四十五岁了，再不挪动位置，年龄就把我职业的上升通道堵死了；我觉得可以搏一搏，让生活有些改变，没想到搞成这么无法收拾的局面。”
“爸，你知道你败在哪里吗？”
“我运气赖，幸运不站在我这边。”
“不，爸爸，你错在心不正！你没有道德和法治的底线！你是正常人的时候，你感觉不到自由，你现在进来了，你就明白自由的可贵了；
你喜欢权力，就用业务能力去竞争，搞点小手段也可以，但不能违法，即便当不上院长，你也越来越优秀出色；
你喜欢钱，也知道钱的作用，可惜你钱不够多，不够买到让人丧良心的地步，你败在低估了普通人的良知；
你喜欢女人，大可以和妈妈离婚后娶了李萍，为什么那么卑劣地游走在两个女人中间，这对她俩都是伤害，一个成怨妇，一个成小三，你不尊重她们，说到底，你谁也不爱，你就爱你自己！”
宋乾坤说着，给他清理完伤口，又给他摸了骨头，确定没有被打断的，就松了口气。
他拿出二百块钱，用塑料胶带给他粘贴在咯吱窝里，拿出两盒烟给他粘贴在脚腕内后侧，把他裤腿拉下来盖住。
“爸爸，妈妈那里你没戏了，我会让她活得很好，她遇到喜欢的人我就把她嫁了。”
“你小子！”宋灿阳看着儿子熟练地做着这一切，在他不知不觉间，儿子已经长成了他想象不出来的模样。
“五年很漫长，你这才不到两个月，把自己搞成这狼狈样；李萍比你年轻那么多，为了你没了名声、没了工作、还有五年的牢狱之灾，你要是出狱了，又老又残，她再看不上你，你可真就一无所有了；
当然，你再落魄，也是我爸，我会给你一口饭吃，待遇不可能和妈妈比，妈妈的性子你知道，她不可能再要你了。”
宋灿阳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被儿子踩在地上摩擦。
“所以爸爸，你不能垮了，不能等着我妈嘲笑你，健身锻炼，健康地活着；女人不要想了，你未来只有赚钱一条路可走；
在追逐金钱的地方，你只要有本事，坐牢这样的污点完全可以被无视。”
宋灿阳近乎暴怒边缘的眼神隐约有了点神采：“真有这样的地方？”
“当然有，多年父子成兄弟！我今儿就给你指条路。
自古以来，南方都是各种新潮流涌入的窗口，国家现在提倡经济搞活，咱们这里太闭塞了，等你五年后出来，估计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时机，你说不定因祸得福，你被迫离开了医院丢了铁饭碗，反而能毫无束缚找到你真正施展拳脚的新天地，拿到个金饭碗。”
“我听说有人在监狱里成了作家，有人在监狱里成了某方面的行家，你是医生，凭着本事在哪里都能活下去，等你稳定在卢氏县服刑时，你考虑好要做什么，我会给你带书让你看。”
“真有人这样？”宋灿阳觉得儿子不那么面目可憎了。
“嗯，很多！爸——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我打个比方，航海观测员统计，因为触礁沉没的船比被飓风掀翻的船要多很多，这客观数据告诉我们，人生这条小船，不在于抗风雨，而在于触礁后及时地补上漏洞，你得把你德行法制的漏洞补上，你后半生才能不触礁、不沉船，你有几个五年可以浪费！”
“说了这么多，都是画在远处的饼，等你先熬过了国庆节时游街的羞辱，尊严和侥幸被彻底粉碎，失无所失，你才能顿悟，迎来新生！
你不要害怕！经受苦难越大，后边收获越多。
游街和你在这里边自暴自弃地挨打没啥差别，如果你自杀，我和妈妈不会来领你，只能让白发苍苍的爷爷和奶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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