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吹过来，少年身形俊逸淡漠，斜靠在墙壁上，微微弯着身子，嘴巴里含着棒棒糖，眼眸中承载着失落。
半晌，祁续动弹了下身子，将吃完糖剩下的棒棒扔进角落的垃圾桶里。
垃圾桶盖上是过路的病人家属摁灭的烟头，医院明令禁止抽烟，但总有人偷偷抽，想管也管不住。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配发式的锃亮皮鞋，再往上是蓝色的衬衫。
这个颜色的衣服祁续最为熟悉，多少次聚众打架都是被恶声恶气的警察逮进警局写检讨，那时候爸妈不会愿意来接他，所以只有骂骂咧咧的老师。
长期的作恶，让祁续对蓝色衬衫的人有了看到就想跑的下意识。
他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后背和手臂碰到冰冷的墙时，才反应过来，今天他没有犯错。
不用被扭送到警局，也不用蹲在地上写那些习惯到脱口成章的检讨。
站在面前的是一个短头发，干净利落的警察姐姐。
祁续愣了片刻，以为是自己证言没说清楚，稍微打起精神挺直了脊背，问：“警察姐姐，还有什么事情？”
“没有，我就是顺便扔垃圾。”姐姐唇角弯起，露出一个和她形象不符，甚至说是温柔的笑意。
她从兜里掏出一沓糖纸，五颜六色地闪着光。
是市场上很常见的水果糖，高颜值又多样，特别受小孩和女生们喜欢，也适合当礼物送人。
祁续经常给周叔叔他们卸货记账，这种糖消耗得最快。
祁续哑然片刻，笑道：“漂亮的警察姐姐也喜欢吃糖啊？”
他改邪归正后，嘴挺甜的。
主要是周岑爱听，慢慢地，他也改变了满口脏话的习惯。
警察姐姐笑容漾得更大，“对啊，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吃一些甜的，压压心中的苦。”
祁续抿抿了唇瓣上残留的甜腻。
轻声道：“我也爱吃甜。”
但是生活未免有些太苦了，甜反而容易成为沦陷的负累。
祁续转身，病房里的人似乎已经快结束叙旧了。
隔得老远，都能听到大家互相客套的“多谢关心”、“好好休息”类的字眼。
他抬脚，后面的警察姐姐却出声道：“小同学，今天在救护车上，我看见你很关心你的同学，在医院也一直陪着他，后面的举证你也语言清晰不紊乱，你很棒哦！”
“很多学生看到这么多坏人，或者是警察早就吓得不敢说话了，而你还从始至终安慰受害者，你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小少年！”
祁续顿住脚步，不可置信地回头。
警察姐姐已经扔掉糖纸垃圾。
转身往另一边楼梯下去了。
垃圾桶里透明反光的糖纸，在灰暗的桶里，仍然好看漂亮。
原来，垃圾桶里也是有星星的。
病房里的老师已经陆陆续续出来了。
杨仁一出来，就远远看到了孤单一人的祁续，他招了招手。
祁续加快步伐走过去。
杨仁却一把拽住了他，道：“你小子，刚刚我还在病房找你呢，结果一转身你人就不见了。”
他掀开祁续的衣袖，把人拉着检查了一圈，嘟嘟囔囔道：“没受伤吧，吓到没有？”
辅导员也拧眉观察了下，“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给我们说，别硬撑啊。”
“就是啊，祁续，你好好的，老师们才能放心。”
连一向最看不惯他的老师也对他嘘寒问暖。
祁续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碰了一下。
暖洋洋的，席卷全身。
喉咙忽然有些发酸，祁续赶紧低头，掩盖住眸中的神色，声线几不可闻地哽咽道：“我……我没事。”
杨仁是和祁续交涉最多的，这对师生，差不多是靠打维持关系的。
他拍了拍祁续的肩膀，欣慰道：“没事就好，那老师先走了，有什么事情一定记得联系我们，也可以跟你周叔叔说。”
说着，杨仁笑呵呵地扬了扬自己的手机。
祁续泪花微闪地点头。
临走时，辅导员又折回来道：“你上次期末考进步很大哦，我看了一下你的考研进度，数学方面不错，但你的英语和政治还要再努把力，不过，你已经很棒，很厉害了，老师相信你，明天周一，老师给你写假条，你调整好心绪，就可以来上课了。”
祁续瞳孔微缩，他的眼睛因为泪花像在闪光，嘴唇却在极力地压制着发抖。
他一直被关注着。
辅导员没有像以前把他当吊车尾的坏学生看，而是会认真分析他的成绩。
他也可以得到别人的肯定。
“很棒”、“很勇敢”、“很厉害”。
祁续仰头，看着额头顶的白炽灯，眼睛因为刺痛泪水彻底掉了下来。
他掩饰道：“眼睛被灯晃了……”
“老师，你放心，我会更努力的，努力跳出九班。”
旁边的老师笑了，“小伙子很有志向嘛，加油。”
两个老师道别离开后。
祁续站在门口，鞠躬道：“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少年的音色青春洋溢，在医院的走廊像初晨光芒下的湖水，带着希望与朝阳形成涟漪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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