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自利的人从来只会考虑自己的感受。陈小莲的沉默并没有引起马建钢的注意，反而唯恐陈小莲中途变卦，还不断地追问：“明天几点走呢？车票看好了吗？要不要我去送你？”见陈小莲不搭理他，转而又向她“深情告白”：“你这次来也没提前通知我，我也没准备什么，偏偏又遇到店里这几天忙，都抽不出时间来好好陪你。”说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虚情假意，好像不做出点啥也说不过去，于是，搭上去的那支胳膊稍用了点力，将陈小莲向自己怀里搂了搂，接着又说，“小妮肯定早都想妈妈了，咱妈的身体也不好，孩子交给她咱们也放心不下啊。这次你来的时间短，没来得及就算了。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一定提前安排好，到时候把轮休时间调一调，带着你到处好好逛一逛。”
马建钢的拙劣表演，如果放在以前，陈小莲也许就信了，但现在她不会了。此时他搭在她身上的手让她浑身不自在，觉得自己的整个肩膀都不自觉地变得僵硬。马建钢自认为动情的一番话在陈小莲听来全是为了掩人耳目。她不知道一向木讷的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也许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冯丽丽吧，包括盖房计划的搁浅，肯定也是由于她的介入。难怪一提到盖房，马建钢就推三阻四，说什么将来想在城里买商品房，一个粗枝大叶的男人能有这种想法，绝对少不了有人在一旁出谋划策。一想到他曾经可能也这样亲热地揽着那女人的肩膀，陈小莲浑身每一个细胞都耸立了起来，身体诚实地不自觉地和他拉开了距离。
而沉浸在惊喜中的马建钢毫无觉察，甚至准备沿用应对冯丽丽的手法，毕竟人家明天就要返程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尽一下丈夫的职责也是说不过去的，既然如此，那就勉为其难应付一下吧，就权当是对她此行的一种安慰抑或是对她主动要求回家的一种奖励。心里这样想着，手就开始配合着上去解陈小莲的扣子，嘴里仍不忘喋喋不休地提醒着：“回去好，早该回去了，回去了……”
陈小莲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如果说刚来的时候，她对他还有所期盼的话，那么现在，只剩下了失望与厌恶，他此时的一举一动，让她不由得又联想到了那个女人，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告诉自己，如果说这次她是为了看望男人而来，那下次再来，她只会为自己而来了。
她烦躁地拔开他伸上来的胳膊，“忽”地站起身来，苦笑了一下，用调侃的语气，慢悠悠地对他说：“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只是回去办点事，过不了几天还会回来的。”说完，又不无心酸地加了一句：“享了这么多年清福，也该我陈小莲出出力了。”
马建钢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像个小丑一样，脸上的表情十分夸张。眼前的陈小莲似乎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从前那个言听计从，胆小懦弱的小女人了。
陈小莲怕他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还会回来的，把家里安排一下就返回。张琴姐和我一路，开着车回，最多不超过三天，就会赶回来上班的。”
“什么？你不会是在逗我玩吧？你回去就回去，你拉人家张琴一起去干什么，让人家去感受一下咱那穷山沟的寒酸和落后吗？你听我说，既然要回去，咱就安安生生买张车票自己回。回去了就不要再惦记着回来，就在家好好地待着，好吗？”马建钢虽然有些失望，但仍旧不死心，想极力挽回。
陈小莲表情淡然，一五一十地说：“不是我非拉着人家跟我回去，是她听说有位老中医比较厉害，想一起去找那位老中医调理身体。我顺便回家看看孩子和妈，把她们都安排好了，我会返回来继续上班。”
马建钢的鼻子里轻轻“哼”了声，语气里忍不住带着一丝嘲讽：“带着人家张琴去找神医看病？你怎么想的？疾病如果能通过调理给调好，那还要医院干什么？你以为那些医生的书是白读的？我看你真是愚昧到家了，人家的条件那么好，有的是大把的钞票，大城市这么多好医院，那么多教授专家可以随便去看，用得着你操这份闲心吗？你带人家跑到山沟沟找乡村野大夫看病，只会耽误功夫白花钱，你自己不长脑子也就算了，还要害人家跟着你花冤枉钱！我看你趁早不要瞎折腾了，自己买张车票回去吧，实在不行，我明天送你回去！”
“我就知道你会说出这句话，是不是天天都在盼着我回去呢？实话告诉你吧，马建钢，本来我是打算住两天就回去，但是现在我决定了，我会长期留在这里打工的，你就死了让我回去的那条心吧。”陈小莲直言不讳地宣告。
“陈小莲，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真的疯了？”马建钢”噌”地跳了起来，像是要爆发的火山，气焰高涨，满面通红，指着陈小莲的鼻子，口无遮拦地吼道，“凭你的本事，能干成什么？要长相没长相，要文化没文化，要气质没气质，天下有多少打工的不比你有本事，有几个过上了有钱人的日子？你以为做做服务员就能赚到钱吗？何况你连服务员都做不好！三天两头地惹麻烦，如果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连着闯几次祸，早就被人家开除了……”
陈小莲的脑袋“嗡“地一下，她从来没有见他如此气急败坏过，为了能与别的女人鬼混，不惜用恶毒的语言攻击与自己同甘共苦这些年的身边人，恍惚间，只看见眼前的男人嘴巴一张一合，虽然已经听不清他嘴里在咆哮什么，但从他狰狞扭曲的表情可以猜想到绝不是什么好听话，一股寒流渐渐又从脚底升起，慢慢浸满全身的血液，所有从前对他的依赖与倾慕在这一刻一点一点飘散。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痛，泪水顺着脸颊不自觉地流淌了下来，耳边又回响起张琴的那句金玉良言，果然自己不争气，在男人的眼里会一钱不值。
此时此刻，她只想逃离这个现场，用力推开阻挡在面前的马建钢，用袖口擦了擦眼泪，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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