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沈清昼看着郁长风通红的眼尾，忽然单膝跪了下去。
郁长风察觉到他的动作，心中狠狠一疼，即使不想理他，也忍不住立即伸出手去，想将他拉回座位。
他伸出的手被沈清昼温柔握住，放在他腿上的手制止了他起身。
沈清昼仰起头来，眼眸清亮，唇边含着一抹笑：“今日之事，我确实隐瞒了殿下，殿下便罚我跪着吧。”
郁长风急了，反握住他的手想将他拉起来，却不防沈清昼在这时低下头去，干燥的唇摩擦过他的手指。
轻盈的触感再次落下，唤醒了昨夜带着酒气的记忆，郁长风的眼圈蓦地红了，扭过头去不想再看他。
“殿下。”
他听见沈清昼清润的声音：“可我跟殿下说过的话，句句属实，不知殿下哪里生了误会，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可好？”
郁长风再次沉着脸拉了他一把：“你先起来再说。”
沈清昼轻笑着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仰头看他：“殿下，还是先说完吧，我若是起了，殿下今天恐怕不会理我了。”
郁长风一噎，深觉自己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只好转过头来，脑中却如一团乱麻一般，想问的也问不出口。
他犹豫了会儿，先选了最要紧的：“你今日来之前，知道父皇不会杀你吗？”
他心想，若是沈清昼敢说他也不能确定，就让他在这儿跪着吧。
好叫他知道要爱惜性命。
沈清昼早知道他会问这个，含笑朝他眨了眨眼：“自然肯定，如若不然，我怎么会不求殿下救我？”
不等郁长风接着问，沈清昼便为他细细解释道：“我的人下手干净，并没有留下证据，即便皇上猜到杀陈济的是我，也不能无故降罪，何况区区使臣，魏国还不敢跟大梁要个交代。”
“梁国有意羞辱魏国，就算有证据证明杀陈济的是我，又有什么比我这个弃子，杀了他们重用的将军，更使魏国颜面无存的呢？”
“皇上要惩治我，并不是因为我杀了陈济，是因为我利用了殿下，可殿下爱重我，皇上不忍让殿下伤心，所以必不会杀我。”
他抬头朝郁长风露出个明媚的笑容：“说起来，还是殿下救了我一命，殿下可要我以身相许？”
郁长风的耳尖刷一下红了，却丝毫不肯松口：“别跟我花言巧语，我不信。”
沈清昼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依旧温声问道：“殿下为何不信，总得说出来，让在下死个明白吧？”
郁长风心中蓦地一痛，他有心想问，可他既然已经疑心沈清昼之前都是在骗他，又怎么敢信他如今说的就是实话？
信任的口子一旦撕开，便会立刻陷入到无从证明的窘境之中，疑心是永远打不破的牢笼，它会在每一个亲密的时刻冒出来，直到将人消耗殆尽。
沈清昼不惧生死，却不想增加无谓的消耗，他看出了郁长风的挣扎，于是倏然一笑：“殿下既然不知道该问什么，便由我先问吧。”
“殿下当初要我做盛王妃，可考虑过后果？”
郁长风犹豫了会儿，几不可闻的“嗯”了声。
“那殿下也该知道，若我做了殿下的正妃，殿下将来想要继承大统，便更不容易了。”
郁长风忽然明白过来，颤抖着手扶住沈清昼的肩膀，不敢置信地问：“你是因为这个才要走？”
沈清昼仰头看着他：“我既然说要站在殿下这边，就不会允许任何人挡在殿下的路上。”
哪怕是我自己，也不行。
郁长风读懂了他的意思，掐着他肩膀的手也用力了几分，试图使他清醒：“没了你，我要那个位子又有何用？”
他重活一世，除了沈清昼，再没有任何执念，连自己这条性命都能随时丢弃，却唯独不能放手沈清昼。
可沈清昼却要自己为了皇位舍弃他？
沈清昼轻轻笑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着薄红，脸色平静得几乎令人心惊。
“殿下也看到了，我睚眦必报，蛇蝎心肠，除了这张脸，并没有什么值得殿下喜欢的，殿下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早日放手吧。”
郁长风垂眸盯着他，脸色沉了下去，方才还只是带点委屈的生气，现如今俨然动了真火。
他以为沈清昼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可沈清昼却在劝他放手。
他眼中蕴着怒火，一言不发地将沈清昼拉起来，跨坐到自己腿上，使沈清昼只能俯视他。
接着扣住沈清昼的下巴，逼迫他低下头来，直接含住那两瓣柔软的唇。
那么软的唇，那么硬的心。
他泄愤般地在沈清昼唇上辗转研磨，几番亮出利齿，想要咬上一口，最后只是狠狠吮吸了一下。
饶是如此，待到分开时，沈清昼的唇也已经微微肿了，他轻喘着气，薄红的眼中染上水色，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他知道郁长风动了真火，却生平第一次摸不准这火气是因何而起。
于是他环住郁长风的肩，就着这个姿势吻他皱起的眉心，声音低低的，带着明显的示好：“殿下可消气了？”
郁长风仰头看着他，眉峰冷峻，眼底漆黑一片。
“我说过了，不要再说这种话。”
他不想听到这种妄自菲薄的话，再从沈清昼口中说出来。
竟是为此吗？
沈清昼错愕了一瞬，脑海中忽然回想起昨日庄子上那个撕咬般的吻，不禁笑了：“殿下学得真快。”
郁长风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他。
沈清昼被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直视着，终于收敛了笑意，柔顺地应了下来：“好，我不会再说了。”
郁长风冷静地想道，他只是不这么说了而已，心中其实还是这么想的。
他无力地勾了勾唇，容色更加冷淡：“我不信你，沈清昼，你这张口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沈清昼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舌尖缓缓舔过自己的唇角，左手不安分地顺着郁长风的胳膊向下，直至十指相扣。
他放低了声音，压下身子，在郁长风耳边款款道：
“我口中几分真假，殿下方才不是尝过了吗？”
吐息软软地拂过耳廓，郁长风的喉头轻轻动了下，任他握着自己的手，仍不开口。
沈清昼于是露出了哀怨的神色，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
“殿下若是还不信我，我也只能将这颗心挖出来，给殿下验验真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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