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观塘的总署时，时间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财务部门的会计已经下班回家，不过唐辉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把钱交在大眼光手中，相关的手续可以后补。
唐明奇趁着唐辉跟大眼光作戏的时候，来到何芬妮的办公室，果然只见门缝里亮着光，于是上前敲门喊了一声‘督察’。
“进来。”
顺着声音，他推开门进入屋内，只见屋内何芬妮正从桌后站起来，看到他后，表情变得惊讶：
“阿唐？”
变得好疲惫呀！唐明奇看到何芬妮的表情，也小小的惊了一下，因为何芬妮的面孔竟然变的很是憔悴沧桑，看样子废了不少心啊！
“督察，我来看看你，听说你在处理九龙城寨拆迁的事情。”
“你从哪里听说的？”何芬妮脸上的惊讶转为意外，随后又生出一些期望，问：“你是要来帮我么？”
“我从大眼光那里听到这事的，跑去向阿信警司问过，他说这件事情的水很深，上面不希望你再待在这个位子上，希望你能自觉离开。”唐明奇摇了摇头。
何芬妮见唐明奇的表情没有波澜，双眼黯淡下来，重新坐回到办公椅上，表情也变得沮丧：
“为什么要这么做？”
“重要么？”唐明奇看到何芬妮的表情，叹了一口气，上前拉过一张椅子坐上去，“不要这么沮丧，你很年轻，以后有得是机会。”
上面让何芬妮离职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不过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因为何芬妮真的很年轻，以她的家世与人脉，即便是从头再来也是小事情，根本用不着如此。
他是有心劝慰，可惜何芬妮依旧摇头：
“肯定是因为引进林擒电子的事情出了问题。”
“林擒电子出什么问题了？”唐明奇一愣。
“林擒电子所需要的厂房用地，被和记房地产公司收购，和记的李先生放出话，要在那里修起居民楼，电子工厂的选址遇到了麻烦，现在已经决定将厂房移往深圳的蛇口。”何芬妮表情很是沮丧。
唐明奇也没有想到，自己跟何芬妮忙活了很长的接待工作，日本人的工厂最终还是没办成，不过好在工厂地址移去蛇口，肉还是烂在了锅里面。
“其实也不错了。”唐明奇劝何芬妮不要多想，我为了这事情还学了日语都没说啥，你用得着这么沮丧么！
“上面肯定是认为我没办好这件事情。”
“我觉得，可能你办好了这事，还是免不了这样。”
“为什么？”何芬妮终于抬起了目光。
“我不知道，反正就是种直觉。”唐明奇摊开双手，“上面那些家伙，我说句不好听的，大局需要的时候，不要说是你或我，恐怕就是港督也能被换掉，真把事情搞大了，女皇的那顶王冠也未必戴得住。”
他说话之时，伸手指了指办公室里的伊丽莎白二世画像。
“不可以这么说话。”何芬妮露出责怪的神色，随后又怀疑：“哪有这么离谱？”
“不离谱，路易十六怎么上的断头台？英国人鼓吹无血革命，可不还是杀了查理一世，才促成了宪法革命？”唐明奇没有计较何芬妮的心态，大部分香港平民其实跟她差不多，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
英国殖民的香港是一个汇聚各种封建糟粕思想与流毒的地方，他们遵循着受压迫的本能，向大陆寻求着民族认同，又本着封建时代的忠君思想，讲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是几十年后，依旧有香港人觉得英国女皇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只是女皇身边的奸臣。
“这世上本就是如此残酷，我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天赋异禀，觉得自己应该叱咤风云，但其实，我们都是普通人，无论是王侯将相，我们生而有异，可是本质是相同的，是皮毛骨肉血，同样会犯错，有力所不能之事。”
“……为什么听你这样讲，我感觉我更不应该走？”何芬妮沉吟着听完唐明奇的话，上面为什么要逼自己离职先不论，她要是现在走了，不就是承认自己比别人弱么！
还好，已经转过弯了，唐明奇见何芬妮如此说话，就知道她多少有些想通，只是还有些争强好胜，于是道：
“人力有穷时，九龙城寨这个事情，我感觉港督来也是没辙的，当年英国人、日本人，哪个没试着拆掉这个地方。”
你总不能比港督还厉害吧！要说英国人讲绅士风度，当年的日本人可是人类道德下水道，七三一什么事情没做过，他们都拿九龙城寨没辙。
“嗯！有道理。”何芬妮细一想，如果比港督弱，好像确实不丢人啊！毕竟那可是代表女皇管理香港的人。
“所以老实一点，直接提单子走人吧！”唐明奇向何芬妮劝。
“可我还是不服气……”何芬妮现在顺过来，有些越想越气，凭什么要自己卖命，等自己卖完了命就一脚踹开，我那么不值钱么？
“那就没辙了，毕竟你不能找上面的人打架。”唐明奇嘘气。
“那九龙城寨呢？”何芬妮还是有些关心。
“怕什么，英国人已经日落西山，隔壁大陆政府可不是吃素的，有的是办法收拾九龙城寨里的王八蛋。”唐明奇翻了个白眼，你自己都保不住，还有心思关注这件事情。
英国、中国，两个阵营在脑海里转了转，何芬妮挠了挠头：
“算了，我不想了，他妈的，这破事，谁喜欢谁去吧！”
“对，就是这样。”唐明奇见何芬妮终于彻底想通，笑着点了点头。
何芬妮把头发抓乱，乱发泄一通后，看着满脸欣慰的家伙，抿了下嘴角，最终转身从抽屉里抓出一沓纸拍到唐明奇面前：
“给你，算是给你的报答……”
唐明奇接过纸张一看，只见是一张张的职位申请表，还不等问话，就见何芬妮扯着头发，出门前丢下一段话：
“反正你看看，有谁需要就给谁写，回头写好放在我桌子上，我会全部签掉，就这样，我现在先回去睡觉了，他妈的，累死了，我要回家过年。”
话说完后，何芬妮已经摔门而去，只留下唐明奇拿着一堆申请表，半晌后摇头笑骂了一句：
“靠，还是这么会做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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