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邓氏与阴氏,更位列东汉六大外戚权臣世家,其关系网之密切、底蕴之深厚、坞堡屯粮人口之巨,深不可测。能将这样盘根错节的势力暂时聚拢,维持住表面的平衡,蔡讽凭借的正是其家族百年积累的威望与其个人高超的政治手腕。对于蔡家在此次危机中付出的巨大代价,孙宇和赵空心知肚明,唯有尽力拉拢、维持这份脆弱的联盟。
方城山脚下,便是蔡家连绵的农田与庄园。山腰处的南州府学,书声琅琅,为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带来一丝文脉的希望。府学的日常开销、物资补给,名义上由南阳郡承担,但私下里,蔡讽投入了多少资产与心血,只怕连掌管钱粮的郡丞曹寅都算不清。孙宇自然将这份人情铭记于心,只是碍于局势,无法明言,只能暗记。
蔡家之富贵,可见一斑。即便经历黄巾之乱,其根基亦未动摇,才能在方城山经营起如此规模的产业。蔡瑁因在太守府供职,常居城内。而蔡讽等族中核心,则多居于宛城城外自家那坚固宏大的坞堡之内,那里才是蔡氏力量的真正核心。
倒是蔡之韵颇有主见。她并未安居坞堡或城中府邸,反而带着南宫雨薇一同住到了方城山上,与苏笑嫣比邻而居。这些日子,南宫雨薇便寄居于此,与苏笑嫣、蔡之韵朝夕相处,竟结下了不俗的情谊。她往来于南州府学的藏书阁、蔡氏庄园的田埂之间,时而与求学士子探讨学问,时而与田间老农闲话桑麻,感受到了与江南山林截然不同的、一种逐渐恢复生机的安宁与祥和。
南宫家族*相传为西周开国名将南宫适(音阔)后裔,八百年间亦曾名动一时,然分支众多,在春秋战国际遇中大多零落。南宫雨薇祖上这一支向南迁徙,最终在扬州山林中落脚,与当地山越人杂居,垦田商贸,过着半隐半夷的生活,既保留了部分中原传统,也沾染了山林民族的习气。
若非如此相对宽松的环境,也养不成南宫雨薇这般可随心出门、数月不归的性子。若是在礼法森严的中原世家,女子如此行事,家族早已闹得沸反盈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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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雾如乳白色的轻纱,缠绵地笼罩着方城山的层峦叠嶂,草木叶片上凝结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在熹微的晨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南宫雨薇像往常一样早早起身,推开雕刻着缠枝莲纹的梨花木轩窗,一股混合着泥土芬芳和草木清气的凉意扑面而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心头那缕如影随形的烦忧驱散。住在这方外之境固然安宁,远离了扬州的纷扰,但孙宇与蔡家联姻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尤其是那夜在太守府书房,孙宇那双冷峻、深邃、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的眼眸,总在不经意间浮现在她脑海,让她心绪难平,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缠绕,越挣扎,束缚越紧。
她步出暂居的院落中堂,青石板铺就的小径湿滑,两旁的花圃里,几株晚开的山茶在雾霭中显得格外娇艳,却也带着一丝凄迷。她正欲如往常般,前往院角那片疏朗的梅林活动筋骨,舒展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目光却陡然定住,娇躯瞬间紧绷,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僵。
庭院中央,那株虬枝盘错、据说已有百年树龄的老梅树下,不知何时,悄然立着一道身影。
那人身着再普通不过的葛布深衣,宽大而陈旧,边缘甚至有些磨损,却浆洗得干干净净,透着一丝不苟的整洁。他身形不算特别魁梧高大,但站在那里,脊背挺直如松,仿佛与周围的晨雾、斑驳的梅影、嶙峋的山石完美地融为一体,气息缥缈难测,若不刻意去感知,几乎会将他忽略为庭院景观的一部分。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没有丝毫突兀之感,仿佛他已在此站了千年,等待着某个宿命的时刻。
南宫晟。
“堂妹,许久不见了。”
南宫晟就这么站在庭院中,丝毫不乱。
南宫晟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近乎虚幻的笑意,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他的声音平和舒缓,听不出任何久别重逢的喜悦或是其他情绪波动,就像在问候一位日日相见的寻常亲友,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南宫雨薇叹息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
南宫雨薇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窒息。
方城山并非不设防之地,山中有赵空麾下精锐的巡逻卫士,披坚执锐,纪律严明;有蔡家精心训练、耳目灵通的扈从奴仆,明哨暗卡,遍布山道林间,绝不算少。但是,这一切森严的戒备,显然都拦不住南宫晟这等已将武艺修炼至化境的高手。以他的修为,若存心隐藏行迹,敛去周身气息,这偌大的方城山,恐怕真如入无人之境,无人能察觉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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