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去,与窗外凛冽的寒风交织,凝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烛火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幢幢鬼影。
孙宇玄色官袍的广袖在方才的交锋中破损了几处,露出内里素色的中衣边角,但他身姿依旧挺拔如孤松。他并未立刻审问王境,而是先缓步走向瘫坐于地的南宫雨薇。
他蹲下身,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南宫雨薇泪眼朦胧,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肩头微微颤抖,像一只受惊的雏鸟。孙宇没有说话,只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替她理了理额前散乱的发丝,将那支摇摇欲坠的赤金点翠步摇重新簪稳。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夜风的凉意,触及她冰凉的肌肤,却让南宫雨薇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定。
“莫怕。”他低声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落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真相不会因刀剑而改变。”
说完,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跪倒在地、面如死灰的王境。此刻的太平道荆州道主,早已没了方才的凶戾,赭色劲装上沾满尘土与血污,双臂软软垂落,显然已被孙宇以重手法卸去了关节,封住了周身大穴。
“王境。”孙宇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费尽心机,联合南宫世家,布此杀局,不会只为取孙某性命。说出张曼成的下落,道出你背后之人,或可留你一具全尸。”
王境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不甘与怨毒,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狞笑道:“孙宇!休要得意!今日我王境学艺不精,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老子口中掏出大贤良师的行踪,做梦!”他提及张曼成时,语气中仍带着一丝近乎狂热的敬畏。
孙宇并不动怒,眼神淡漠如深潭:“张角已死,太平道主力溃散,张曼成不过丧家之犬,苟延残喘。你身为一方道主,不惜以身犯险,行此螳臂当车之举,当真愚不可及。”他微微俯身,目光如炬,紧盯着王境闪烁的双眼,“或者说……你背后另有效忠之人?此人许你重利,让你甘愿冒死?”
王境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随即强自镇定,冷哼道:“哼!天下苦汉久矣!大贤良师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我太平道志在黄天,岂是你这等朝廷鹰犬所能揣度!”
“黄天?”孙宇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若真是为了黄天盛世,张曼成此刻便不该隐匿行踪,坐视你等前来送死。他是在利用你们,试探南阳的深浅,消耗我的精力。而你,不过是他,或者他身后之人,抛出来的一枚弃子。”
“你胡说!”王境嘶声反驳,但语气中已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孙宇的话,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入他内心最不愿面对的疑窦。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调息的南宫晟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新的血沫。他方才被孙宇掌力震伤肺腑,此刻脸色苍白如纸。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孙宇,又扫过狼狈不堪的王境和断臂后昏死过去的南宫璩,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苦与茫然。
“王境……”南宫晟的声音沙哑虚弱,“事已至此,隐瞒还有何意义?大贤良师……他究竟在何处?此番行动,究竟是你一人之意,还是……真有钧旨?”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若张曼成真的下令刺杀孙宇,那意味着太平道与南阳郡守府将彻底决裂,再无转圜余地,他南宫晟以及麾下数千道众,又将何去何从?
王境眼神闪烁,避开南宫晟的逼视,咬牙道:“南宫晟!你已投降官府,有何资格质问于我?大贤良师的行踪,岂是你这叛徒所能知晓!”
“我不是叛徒!”南宫晟猛地提高声音,因情绪激动又引动伤势,咳得更凶,“我……我只是想为道众寻一条活路!而非像你这般,将他们带入必死之局!”
孙宇冷眼旁观这场内讧,心中念头飞转。王境的顽固在意料之中,但他对张曼成下落的死死隐瞒,以及偶尔流露出的、超越对张曼成敬畏的某种恐惧,都指向一个可能——真正的幕后主使,或许并非张曼成。
他不再理会王境,转而看向面如土色的南宫衍。这位南宫家的长子,此刻早已没了最初的倨傲,囚天指被破的反噬让他内息紊乱,衣衫破损,发冠歪斜,显得狼狈不堪。
“南宫衍,”孙宇语气平淡,却带着巨大的压力,“南宫世家远在江东,为何要插手荆襄之事,甚至不惜与太平道残部勾结,行刺朝廷命官?说出你族中主事者的全盘计划,孙某或可考虑,只诛首恶,不累及你南宫家满门。”
南宫衍身体一颤,眼中闪过强烈的恐惧与挣扎。家族兴衰,系于他一身,这个责任太重。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目光瞥见一旁昏死的南宫璩,又猛地闭紧,颓然低下头去。
就在这时,驿馆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赵空披着一身寒气,慢悠悠地踱了进来。他依旧是那副青衣大氅的闲适打扮,仿佛刚才外面那场足以令常人胆寒的围杀与他无关。他手中还拎着一个牛皮酒囊,边走边仰头灌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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