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春君死了。
更准确地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在府邸内刺杀而死。
连着他精心豢养的一众杀手，也被一波全带走，随主人赴了黄泉。
这种死法无异于公开处决，在燕国脸上抽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要知道雁春君是什么人，那可是王上亲弟，在朝堂跺脚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就这么惨死在府里，可让燕王的脸面往哪搁？
“废物……你们都是一群废物！”
朝会之上，燕王喜愤怒地咆哮，发福的圆脸因为激动而越发膨胀。
尽管国力拉胯，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天子一怒唬唬自己人还是可以的。
众朝臣诚惶诚恐地下跪，直呼大王息怒。
享受了一波敬畏的目光，燕王喜这才稍稍满意，命令众臣起身。
“父王息怒，王叔之死司寇责无旁贷，必将查个水落石出！”
恰在这时，太子燕丹适时站出，意图说点好话，讨自家父王欢心。
然后他就求仁得仁，得到了赏赐——
一巴掌。
这巴掌打得极重，在寂静的朝堂分外响亮。
斗争多年，两方早已水火不容，恶劣关系可谓举国皆知。
按理说雁春君一死，燕丹首当其冲地要被怀疑。
聪明点的都知道避嫌，再不然由手下代劳发言也可以。
谁知燕丹是个大聪明，以为雁春君一死万事大吉，没人再敢反对自己。
因此连安慰都带着沾沾自喜，整个人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而看着自家倒霉儿子春光灿烂的脸，燕王喜本已平息下去的怒火又蹭的一下窜了起来。
正愁没处发火，这下有人上赶着送菜，二话不说给了人一巴掌。
口中还振振有词：“你身为司寇，却怠惰惫懒、尸位素餐，整整一天过去了还没将事情调查清楚，要你有何用？”
燕丹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兀自为自己辩驳。
“父王，实非儿臣惫懒，而是事关重大，牵扯甚深，一时半会难以水落石出啊！”
这话说的不假，虽然兼任司寇一职，但身为太子，本就政务繁忙，且雁春君遇刺一事甚是复杂，单是书写成文都不止一天。
不过燕王喜本就是找茬，哪还需要讲道理？
当即借题发挥：“你还敢顶嘴？既然查不出来，这司寇也不必再做了。传旨，即日起解去太子司寇一职，另遣专人替代！”
燕丹还想再说：“可是……”
“太子殿下，谢恩吧！”
一道声音及时出现，打断了他将出口的话。
是自己的老师鞠武。
担任太子教师多年，鞠武深知这个学生是个什么货色。
所以在对方进一步激怒燕王之前，他抢先一步把人拦了下来，不让事态更严重。
雁春君之死，朝堂震荡在所难免。若太子再有闪失，后果将难以想象！
燕王喜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敲打完燕丹，便冷哼一声，拂袖退朝。
“老师，你为何拦我？”
父王刚走、朝臣未散，燕丹便急吼吼地发问，也不怕又传到燕王喜的耳朵里，给自己再来上一巴掌。
人生不易，鞠武叹气。
“殿下，你与雁春君争斗多年，此事一出，不论是不是你做的，都会有人怀疑到你头上。所以这个时候，你还是尽量避嫌得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燕丹还是不懂：“可是事情本就是……”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说到此处，他想起来这事还真是自己授意张良干的！
然而理不直气也要壮，燕丹兀自嘴硬：“本就不是我做的，我行得端坐得直，无惧谣言中伤！”
这话配上那忠实敦厚的面相，还真有点东西，至少把鞠武给唬住了。
“大王那里我自会去说，殿下安心便是。”
“那就有劳老师了！”
燕丹演技在线，郑重对其行了一礼。
……
“贤弟啊！你可把我害苦啦——”
一道浑厚的男音配上娇嗲的颤音，让正在享受丹青投喂的张良差点去世。
努力顺下那口气，张良这才缓缓起身，看向来人。
燕丹变了……半边脸肿得像个猪头。
尽管早有预料，张良仍义愤填膺地蹦起来，一副要干仗的样子。
“是谁将大哥打成猪头的？看我不找他算账！”
“是父王……”
燕丹沉浸在那一巴掌中，连对方话语里的幸灾乐祸都没听出来，只一股脑地将朝会始末讲出。
妃雪阁背后有太子势力扶持，所以丹青不仅没回避，还热心地添茶送水，在二人之间来回走动。
喝完三杯茶，张良才听完燕丹那又臭又长如裹脚布一般的发言。
他发现此人内外差别还真是极大，不仅头脑简单，还娘们兮兮的。
不过就一巴掌的事，生生被他讲出了八点档狗血剧的赶脚。
总之烦透了。
“殿下如果说完了，便请听我一言。”
张良亲手执起茶壶，直接掐断了对方还想再说的势头。
“贤弟请讲。”
“鞠武说的很对，在当时的情况下，你不说才是正确的行为。首先你本就和雁春君不和，即使什么都不做燕王也不一定善罢甘休。
其次刺杀本就是我们特意为之，就算避嫌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又怎么能再招摇呢？”
“……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得意忘形了。”
燕丹沉思半晌，终于承认了错误。
你知道就好。
张良在心里回了一句，继续口是心非：“大哥不必懊恼，你本就是墨家弟子，快意恩仇、锱铢必较，何须在意他人眼光？
反正现在雁春君死了，燕国你最大，想干嘛干嘛，再也没人阻止你自由飞翔了～”
出于不屑，张良某些用词并不妥当，但燕丹天生脑子不好使，根本听不出弦外之音，还以为对方是在夸他。
所以很大方地道：“贤弟帮了为兄大忙，可想要什么赏赐吗？”
开什么玩笑，真要了被人发现，岂不直接成了你的同党？
于是张良摇了摇头，只看向坐于一旁，娴静温婉的丹青。
“子房别无所求，惟愿大哥善待妃雪阁众人，尤其是丹青和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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