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平阳。
蔡懋德坐于主位，其他四人分左右两侧而坐。
四人中，地位最高者为吏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李建泰。
在其旁边，身材佝偻，满腹愁容的是左允中刘理顺。
在他们对面，亦有两人。
为平阳知府张璘和巡按御史汪宗友。
李建泰张口道：“蔡大人，老夫奉天子之令前来山西，欲散尽家财募兵助大人平叛。此刻距离曲沃老家只有百里之遥，还望大人提供些便利，准许老臣即刻南下。”
蔡懋德脸色难看，“李大人，不是我要阻你南下，而是贼寇已渡过黄河，攻取蒲州，目前距离曲沃也是止步之遥。您身为朝廷重臣，若有个闪失，我如何向朝廷交待？”
李建泰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贼寇虽然过河，但兵力定然不多。蔡大人只用拨给我五千士卒，护送我南下即可。我不会久留曲沃，待变卖了家产，我便会立即返回。”
蔡懋德满脸苦涩，“现在战事紧急，各处都需布防，我从哪里能抽出五千士卒给你？况且，李大人的家产到底有多少？值得我五千士卒冒如此之险？”
李建泰眉头一挑，“蔡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蔡懋德道：“大人，事有轻重缓急，莫要为了护自己的那点家产而置朝廷大事于不顾。”
砰！
李建泰猛的拍在桌子上，“你敢如此侮辱老夫？老夫千里迢迢来到山西，难道在你看来，就是为了保护自家的家产吗？”
蔡懋德顿时一怔，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有些事，对方可以做，但你不可以说。
哪怕李建泰真有那种想法，自己也不该当众说出。
想到这里，蔡懋德连忙致歉，“是我口误了，大人莫要在意。”
李建泰冷哼一声，语气强硬道：“你如此说，这曲沃我倒是非去不可了。待老夫捐出全部家产，看你还如何说。”
一个人的内心想什么，最害怕被别人戳破。
在京师之时，很多大臣暗中猜测。
说李自成入西安，就如一个乞丐进了皇宫，里面的繁华会让他乐不思蜀，从而丧失进取之心。
李自成会在陕西滞留很长时间，不会轻易北进。
这也是李建泰的想法。
所以，李建泰向崇祯皇帝请旨，提出到山西募兵抗贼。
他的确存有一些在乱世为国出力的想法，但更多的是，用募来的兵保护乡梓，以免其遭遇兵祸。
事情但来到山西之后，发现完全不是那个样子。李自成的前军已经过了黄河，随时可能继续北上。
迎战闯贼，李建泰没有丝毫把握。但他仍想去曲沃一趟，至少把家中的财物，还有家人带出来。
这是李建泰目前的真实想法。
因而在蔡懋德提出他是为了自家保护家产而来时，李建泰宛如一个被戳破谎话的小孩子，瞬间变的怒不可遏。
张璘此刻站出来道：“两位大人，目前闯贼攻取蒲州，但直到现在依旧没有继续北上。据可靠消息，他们是在等从西安出发的李自成的大军。所以，下官认为，目前曲沃应当是安全的。”
李建泰微微点头，赞赏道：“张知府说的是。老夫早去早回，能有什么问题？”
蔡懋德没有说话，脸色异常难看。
李建泰继续道：“蔡大人，你只用派些人马护送老夫前去，到时候即使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你头上。”
蔡懋德最后长叹了一口气，“好吧！但我只能提供大人一千士卒，望大人早去早回，莫生事端。”
李建泰面露不喜，但看蔡懋德不容反驳的样子，最后也只得接受，“好！”
这时，刘理顺站起来道：“两位大人，下官奉天子之令前去闯贼营中与贼首李自成谈判。在此地已耽搁半日，望大人提供车马，让下官可以早日出发。”
蔡懋德微微皱眉，“刘大人，你还是要去闯贼营中？”
刘理顺道：“天子之令不可违。”
蔡懋德点了点头，“那能否告知本官，你要去和闯贼谈什么？”
刘理顺想了想道：“陛下说，若李自成退出陕西，他愿意封其为镇西候，准许其子孙永镇甘宁。”
蔡懋德顿时一愣，“刘大人，你莫不是记错了，应该是退出山西，永镇陕西吧！”
也无怪乎蔡懋德讶异。
目前陕西已经是李自成的口中肉，他岂会放弃陕西而去贫瘠的甘宁当个空头的镇西侯。
这样的条件，无论放到谁身上，恐怕都不会答应。
刘理顺摇头道：“下官没记错，就是甘宁。”
蔡懋德皱眉，“但这样的条件，李自成岂会答应？”
刘理顺回道：“天子说，没打算让李自成答应，只是一个与之和谈的借口。至于其他的，大人莫问。问，下官也不会答。”
看蔡懋德脸色有些难看，刘理顺道：“但大人放心，我刘理顺就算死，也会完成陛下所托付之事，尽力拖延李贼北上。”
蔡懋德面带苦笑。
心想，我一个堂堂山西巡抚都不能做到的事，你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又如何做到？
“本官已令下人备好车马，随时可以出发。”
刘理顺拱了拱手，“如此，多谢大人。”
李建泰与刘理顺一起从平阳出发。
过曲沃，李建泰及一千士卒留下。
刘理顺携二十士卒继续南下。经夏县，过解州，到达蒲州境内，被前来探查敌情的闯军斥候所俘。
知其是前来谈判的刘理顺，他们不敢迟误，连忙将之送到刘芳亮的大营。
刘芳亮又快马加鞭送信给李自成，并派人一路护送刘理顺前去面见李自成。
过黄河，行至华县境内，刘理顺遇到了李自成的前队大军。
将士如林，旌旗如云，黑压压的不知有多少。
而李自成也收到了刘理顺已经到达的消息，哈哈大笑，“崇祯老哥真客气，还给我们送来一个状元郎。林泉，聚明，你们两个可是连进士都不是啊！”
牛金星上前拱手道：“进士多如牛毛，繁如星辰，我等不能比也！但我等又何其之幸，得遇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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