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奕寒摩挲茶盏的手指一顿。
多喜已拿起那药，打开一看，里头是满满一罐子的白色药膏，他凑到鼻前闻了闻。
低声道：“有乳香，血竭，五倍子的气味……”
他抬头，“苏大娘子这药配得十分繁杂，我辨不出其他药材，但若猜得没错，世子，这是去腐生肌的药。”
多福一喜，“苏大娘子竟这么快就将药膏做好了送来？可见是认定咱们世子定能死里逃生……哎呀！多寿你打我干嘛！”
多寿收回手，木然道：“童言无忌，呸！”
“……”
多福嘴角抽了抽，拍了下自己的嘴，将另外一罐拿起来，又道：“苏大娘子定是时时关注咱们世子的消息，所以前脚咱们回府，后脚这药就送来了。苏大娘子可真有心。”
莫奕寒捏着茶盏，看着多喜手里那罐莹白的药膏，药草独有的苦香味散开，若一阵似有似无的清风，轻飘飘地拂入心头，将他满心的燥郁，缓缓拂开。
他刚要伸手接过那药膏。
多福忽而又轻呼，“哎？”
手指在罐底一摸，拽下来一张折叠成块的字条，刚要打开，却被莫奕寒拿去。
他凑过去想看，又被多寿拍了一巴掌。
“……”
嘴角抽了抽，缩了回去。
莫奕寒展开字条，一眼便看到上头如簪花的柳体小字，简简单单地写着此药的用法和药效，以及用药期间需得注意一应。
最末了还加了一句。
——世子，当心府内。
莫奕寒眼神微变，片刻后，伸手，将那字条丢进旁边的香炉里。
多福压不住好奇地问：“世子，苏大娘子写了什么？”
莫奕寒没搭理他，站在桌边看着那两罐药，片刻后，对多喜道：“去告诉我娘，她身边有宫里的眼线。”
几人皆是一惊！
多喜顿了顿，应是后，转身离去。
多福惊疑不定地看着莫奕寒，“世子，是苏大娘子的消息？”
莫奕寒还是没说话，他的视线从方才就没移开过药罐，闻着那让人心安的药膏气味，再次哑声道：“明日阿爹出殡，我要见苏大娘子一见。”
“啊？”
多福吃惊，“这要如何见！”
多寿略沉吟后，道：“苏大娘子这几日每日午时都会去安婆子的茶铺子。”
多福又猛地看向他，“明日侯爷出殡，必定禁军包围，世子如何能脱身？而且，你又能保证苏大娘子定会现身？！”
多寿没说话。
莫奕寒却毫无犹豫，“明日我去。多寿，你去……”
多福听着莫奕寒的吩咐，走到门边，警惕地看向外头。
……
怀远坊。
苏妙青坐在院子里，正琢磨着今日跟踪之人。
就听大门传来叩响。
她过去拉开门，就见悉云拎着个大大的包裹朝她展开大大的笑脸。
走进院子里就急不可耐地要将那大包裹打开，谁知却被苏妙青按住了胳膊。
她不解抬头，做了个首饰——这都是我给大娘子买的呢！
苏妙青却拉着她进了主屋坐下，然后才温声问：“挨打了？”
悉云一滞，随即笑起来，刚要摇头。
苏妙青却道：“你身上的药味，是我的方子制成的金疮药，可快速止血愈合伤口。”
悉云的笑瞬间消失。
扭捏地抓了抓袖子，小小地看了眼苏妙青，点了点头。
苏妙青心下微沉，问：“因我挨打？”
悉云立马摇头摆手。
可这般模样在苏妙青眼底却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不再说话，伸手，将她的衣衫褪下。
悉云想躲，却听她轻声道：“我瞧瞧，伤口若处理得不干净，会不好。”
悉云一顿，眨了眨眼，回头看苏妙青安静温和的脸。
松开了手。
苏妙青解开包扎的纱布，便见枯瘦的后背上交叉着五道鞭痕。
皮开肉绽，纵使抹了药，却还有血水丝丝地往外渗透。
除此以外，还有大大小小不少细密的新旧不同的疤痕。
苏妙青从未在一个孩子的身上见过这样的伤势。
她心下不忍，转身，将火炉搬得近了些，又取了水盆和巾子，替她仔细地擦拭血糊的伤口。
一边道：“得擦拭干净再抹药，忍着些，疼就拍我的手。”
悉云本不觉得痛的，不过五鞭子而已，于她来说跟挠痒痒没啥分别。
可此时。
那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过她的伤口处，她忽而不可控制地颤栗了一下。
苏妙青立时拿开了手，轻声问：“疼么？我再小心些。”
悉云摇摇头。
垂着头，感受那愈发轻柔的擦拭。
一眨眼。
“啪嗒。”
一滴泪水竟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她愣了下，看着被洇湿的衣服，忽而轻轻地攥紧了手指。
苏妙青没有察觉她的泪。
屋内只有轻轻的绞水声。
屋外，初春的日头明媚而灿烂，草尖钻出地缝，春色初现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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