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后门，莫奕寒坐上马车，接过多福递来的盒子，一边打开一边对站在车门边的多寿说道。
“苏娘子这段时日过得艰难，你去安排，让她今日好生休息，不得被任何人打搅。”
多寿应下。
“她有什么吩咐，都只管应下。”莫奕寒将盒子里的一双手套拿了出来，想了想，又道：“再去告诉安婆子，准备两套孩子的衣裳和玩具吃食。”
多寿再次点头。
多福捂住嘴在旁边偷笑。
被莫奕寒扫了眼，立马板了脸，极其认真地点头，“世子的安排极为妥帖，大娘子知晓必定感动极了。”
莫奕寒手指一顿，片刻后，摇头，“我并不要她的感激。”
多福一愣，不解看他。
他却没细说，只说道：“让多善走一趟暗街，不必打草惊蛇，只需看看可有朝廷中人走动迹象。”
多福皱了皱眉，“世子怀疑暗街背后有朝中势力？”
莫奕寒眉眼皆冷，“花朝以庶人之身，短短几年掌握暗街，该是如何通天能耐？”
多福点了点头。
又听莫奕寒道：“还有那胡人张大力，迎仙来的东家，皆非寻常之辈。”
他缓缓将手套戴入，面色微沉：“暴露怀远坊私宅，本是想探一探这几人真正目的。不想却引出了这二人手下势力。”
一个迎仙来，看似普通的酒楼，却暗藏那般功夫极高的杀手。
一个胡人，表面只是个寻常的商人，可手里居然握着弩箭这种军队才能掌握的杀器！
这二人身后，必定十分复杂！
苏娘子被这样的人盯上，要想脱身，何等艰难？
他将匣子里另一个物事拎起来，往面上一盖——竟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银质狞鬼面具！
多福立时上前替他仔细调整好四周，以免碰伤了脸上蜕烂的肌肤。
莫奕寒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多福面前便赫然出现个通身风流写态流意的年轻郎君。
尤其面具后那双眼，炯然炙热，灿若朝阳。
多福指了指自己的眉眼间。
莫奕寒会意，垂下眼，不过片刻，再抬起头时，眼底的明亮如同火光熄灭。
一切的鲜活生意，仿佛都在瞬间被抽离。
双目黯淡无光，透着厌世之感，隔着狰狞凶恶的面具，无端叫人想起那幽冥殿里高高在上的阎罗。
多福暗暗打了个寒颤，心想，世子这一日比一日的气势更吓人了。
莫奕寒转脸看窗外，一副懒散无力的模样。
张口，却依旧低哑冷冽，“再往宫中放出风去，就说有人似乎在暗街、西市仁心药铺，还有迎仙来见过苏家的大娘子。”
多福转了转眼珠子，狡黠笑开，“您要借刀杀人啊？”
莫奕寒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无光，却周身的气势却无端寒凝。
多福往后一缩，世子如今不止气势吓人，性子也愈发莫测了。
点头，“是，小的给多贵传信。”
“嗯。”
莫奕寒点头，靠在迎枕上，便是这般姿态，也优雅矜贵，举止自然。
便是戴着面具，可从通身的气度来看，完全是一副世家教养的公子哥儿。
他看了会儿车外一重又一重的高墙青瓦，又慢慢地闭上了眼。
脑中一时浮起如今岌岌可危的侯府。一时闪过与阿爹最后一面时他温和的笑容。
还有那布满长街的送葬队伍，以及那一声声震慑九重的悲怆哭喊。
他的拇指缓缓扣住食指。
想起方才指下扶住的苏妙青的胳膊。
纵使隔着衣裳，也瘦得咯手。
偏生累成了这般，却还对自己这般浅笑盈盈。
车外，忽有浓香飘来。
他募地睁开眼，朝车外看去。
马车正经过福瑞楼。
他想都未想地开口，“去定一桌席面，送去安婆子处。”
“……”
多福嘴角抽了抽。
不一时，马车继续前行，穿过朱雀大街，停在了位于广福坊的浮云寺前。
亦略微改了面容做小厮状的多福小心地扶着一位戴着狞鬼面具的郎君下了车。
立时便有知客僧迎了上来，瞧见莫奕寒脸上与佛门十分不敬的面具也无神色变化，肃穆慈和地笑道，“阿弥陀佛，施主，是来问佛或是参禅？”
莫奕寒没出声。
多福笑道：“听闻贵寺的茶水极为不错，还请安排一间禅房。”说着，塞过去一个荷包。
知客僧明白——这是要隐蔽会客。
笑着收起荷包，让步抬手，“请施主随贫僧前往后院。”
主仆二人被安排在了一间极为雅静的禅室内。
入内后，莫奕寒便揭下面具，一直阖目养神，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直到晌午过后，日头开始西斜。
“叩叩。”
房门忽而然被敲响。
等得都快睡着的多福登时瞪眼，刚要起身，却很快又压下去，转过头，看向莫奕寒，然后起身，将禅室内的素面屏风放在了莫奕寒身前，又伺候他戴好面具后，便去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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