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
沈慧秀听见这话，眉心死死的拧紧了，只是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和人设，愣是将脸上的不耐烦全都藏起来，扬声道：“唉，娘！啥事儿啊？”
“壮壮要出去打工，你去送送他？”
送送他？
沈慧秀的胸腔瞬间狂躁如擂鼓。
这么些年来，她日日夜夜期盼着的都是这一天，可是……
不行，马虎不得，她愣是压下欢喜，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还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娘，我、我还出去吗？”
她缩了缩脖子，十足的不登台面。
壮壮娘却对此特别高兴，哎呀，这么些年来村里不知道买来了多少大姑娘做媳妇儿，也就是她家的这个最出挑，长得好看，任劳任怨，最关键的是，从来不会想方设法的往外跑。
若是沈慧秀现在忙不迭要跟着出去，壮壮娘心里还得打鼓，让不让她送，都得在心里稍微盘算一下，可她现在的样子……
嗯，想必是彻底认命了。
“出去呀，”壮壮娘满脸堆笑，“你家男人一走就不知道是多长时间，要是没个人送送，也太可惜了。咱们住在深山里，我的年纪也大了，爬上爬下不方便，赶不上你年轻，来来回回都方便。”
“啊？”沈慧秀犹豫半晌，那双长满了冻疮和茧子的手捏着衣角，不大好意思的，“娘，就是我这样出去，人家不都笑话的，要不然，还是您去吧。”
“让你去你就去，”壮壮娘已经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戒备，从兜里掏出来钱，“回头给你家男人送回来之后，再从街上买点糖糕来，你儿子早就馋得慌了。”
这话一出，沈慧秀果然不吭声了，老老实实接着钱，“嗯，娘，我晓得了。”
说罢，她抬起头看着壮壮娘，满目讨好道：“娘，那您还要啥东西不，我都能给带回来。”
“要啥东西？”壮壮娘真的在想，“回来的时候给我抓点小鸡仔吧。”
现在国家对养鸡养鸭不再设有限制了，壮壮娘也想多养点，虽然没钱买肉吃，自己养大，杀着吃肉，也都是一样的。
“好。”
看着儿子和儿媳妇的身影，壮壮娘抱着孙子满心期盼着她带来的小鸡仔。
孙子已经三岁了，还被壮壮娘抱在怀里，她有些吃力，却舍不得撒手，“金宝，娘去给你抓小鸡仔了，到时候养大了，奶给金宝做鸡蛋羹，炖老母鸡吃。”
金宝茫然，只是看着沈慧秀的背影，“娘~”
.
沈慧秀终究是逃出生天了。
一路辗转了半个月，再次踏上了熟悉的故土，沈慧秀没忍住热泪盈眶，本以为去援疆，那里条件艰苦，已经足够凄惨。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丝不查，居然被人抓到了，直接连人都卖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沈慧秀先去了钢铁厂，她想看看沈风华现在是个情况。
钢铁厂不复往日荣光，现下已经有些破破烂烂，门头鲜艳的红字都显得颓败不少，许是因为正值上工的时候，门口人烟稀少，触目所及，只有一个躺在摇椅上抽烟的老大爷。
沈慧秀在此地徘徊，大爷看见了，拿下嘴里的烟，粗声粗气的，“你干啥的？”
沈慧秀早就在那边养成了警惕的性子，现下看着大爷说话粗声粗气，吓得一哆嗦，嗫喏的，“没，我、我就是来找人的。”
哦，找人的？
大爷对沈慧秀保持怀疑态度，皱着眉，“找谁的？”
“宣传部主任，叫沈风华的。”沈慧秀说完了，又补充道：“这是十多年前了，现在……”
沈慧秀眼神茫然，她也不知道沈风华到了何种境地。
说真的，在大山深处的那些年，无数次午夜梦回，沈慧秀躺在嘎吱嘎吱响的木床上辗转反侧。
她想不明白，为啥自己那时候非要和沈风华对着干。
如果不是她和沈风华对着干的话，凭借沈风华的善心和本事，就算是自己乖乖下乡，沈风华也不会不管自己，到时候受到接济，只要在乡下老老实实的呆一两年，她照样能依靠考试回去……
哪里会沦落到那个地步呢？
沈慧秀恍恍惚惚的想，自己还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老大爷在听见沈慧秀提起宣传板的沈风华就觉着不对劲了，趁着沈慧秀出神的时候，对着她细细打量，忽然发现。
“你是沈慧秀？”
老大爷悚然一惊，万万没想到失踪了十多年的沈慧秀会自己出现。
只是……
面前这个女人，说她三十岁左右，那里有人会相信呢？
五十左右都差不多。
终日劳心劳力，再加上沈慧秀心思沉重，头发花白了一多半，脸上沟壑难平，别说是沈风华的妹妹了，说她是沈风华的婆婆都有人相信，然后转过头来会夸沈慧秀保养的好……
沈慧秀下意识倒退两步，“我、我……”
老大爷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在看见从钢铁厂行驶出来的黑色小汽车时，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沈慧秀，而后打开了门。
车子在门口停下，副驾驶的玻璃窗被摇了下来，露出来沈风华那张几乎和年轻时候没有两样的脸庞，“大爷，辛苦了。”
“不辛苦，”大爷看着面前的沈风华，再想想刚刚的沈慧秀，直在心里叹息，世事弄人哦。
戚烨也笑，从兜里掏出来一包烟，“大爷，拿着抽吧，我们这两天进进出出的，到底是麻烦您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啥应该不应该，”沈风华下车将烟塞到了大爷的怀里，“拿着吧，我还等着去接孩子，我们不在身边看着，婷宜又该被她三个哥哥惯的没个样子了。”
车子停下的很快，转瞬就走了。
沈慧秀立在原地，沈风华现在的生活，好像是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的抽在了她的脸上。
“大爷，她……”
大爷看了一眼沈慧秀，同情道：“她现在早就不是钢铁厂的主任了，人家早几年就靠着衣裳发家致富，现在，是回来买下钢铁厂的。”
戚烨看了一眼坐在旁边面色淡然的沈风华，“你认出来了？”
“嗯，”沈风华淡定的很，“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随风散了吧。”
一切，随风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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