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孩子啊,让他成为我们的神吧……”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沙哑而低沉。
齐斯收起刻刀,转头看去。
香炉中的烟弥散开来,钩勒一幕幻影。
赤身裸体的少年盘膝坐在蒲团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恍若一具尸体,胸膛却微微起伏,心脏仍在跳动。
穿黑色狩衣的老神官佝偻着身躯,左手持一截长寿香,背对兔神雕像而立。
他右手握着缠红色绸带的刻刀,在少年的脊背上轻轻落下,刺破皮肤,流出的血泛着金红的色泽。
密密麻麻的诡异符号在刀刃下刻画,一根根鲜红的丝线在少年和兔神像之间勾连。
少年的身躯和样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身体变得纤长而匀调,面目变得柔和而缺少特征。
好像一块大理石原料,正被刻刀从石胎中斧凿出人形的雕像。
一位新生的神正在被雕刻,或者说有人试图能雕刻出一位神。
“尸体受苦痛,灵魂永不朽……兔神降人身,赐福佑万代……”
神官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念着词句,切切察察如同老鼠的细语。
少年身上遍布全身的符文泛着神圣的金光,仔细看才发现那不是光,而是血液的色泽。
——属于神明存在的金色血液。
兔神的虚影从神龛中升腾,缓缓附着在少年身上,少年的脸上生出细毛,双目陡然睁开,迸射兔眼的血红。
不仅是脸,他赤裸的身躯也被兔毛覆盖,配合着突出的口鼻和尖利的牙齿,分明就是一只人形的兔子!
兔神已然被禁锢在少年的肉身中,神官的脸上却并没有完成一桩大事的放松,反而显出失落的情绪。
屋外风铃摇曳,木牌震荡,他颤颤巍巍地将刻刀放到几案上,长叹一声:“失败了……”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齐斯咂摸其中的信息,隐约生出几分猜测。
三家举办兔神祭的目的绝不仅仅是禁锢兔神,避免受到报复和诅咒。
不然,他们完全可以在规则的见证下与兔神达成新的契约。
兔神希望挣脱三家的束缚,三家家主希望摆脱兔神的阴影,都有所求取,何不各取所需?
答案很简单,不过是因为有一方不愿意罢了。
只需要牺牲一个人就能实现愿望的好事延续了百年,骨子里的贪婪和惰性生根发芽,挥之不去。
人类的欲望自有永有、永无止境,他们一面惧怕兔神的诅咒,一面又不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
于是……他们想要造出一位新的神。
继承兔神神力的,完全受他们掌控的,不会或者不敢背叛的神。
基于此,针对【神主】的那五条注意事项倒有不少可以解释了。
第一条是害怕兔神透露诸多对兔神町不利的秘辛,才要求神主不得信任进入神居后的所见所闻。
如果齐斯是三家土生土长的孩子,或许还真会以为看到的幻象是鬼怪为了迷惑他而编造的假象。
可惜综合所有信息,他能够判断,眼前所见大概率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不过在此时又被复刻了出来。
第三条和第四条,则是在为将神主雕刻成神做准备,在很多宗教的成神仪式里,都存在保持身体洁净的要求。
至于第二条和第五条究竟有什么用意,线索太少,暂时无法做出确切的判断。
门外的风铃被风吹动,发出叮铃铃的脆响,其中还夹杂着木牌拍打木窗的“啪啪”声。
窗户是从外面锁起来的,许久不曾打开了,被这么拍击着,震下如雨如雪的一阵灰尘。
齐斯一步步贴近门边,试探着转动了一下门把,却发现门被锁住了,怎么也推不开。
还没有掷过签,他的神主身份尚未确定,怎么会在今日锁门?
方才没有旁人来,神社中只有他一个人,门又是谁锁的?
“竹笼眼、竹笼眼,笼中的鸟儿,何时何时放天飞?”
屋内响起脆生生的童谣,几个穿和服的孩童手拉着手,围着一个影子手舞足蹈地转圈。
他们脸色苍白,眼睛漆黑无光,嘴巴一张一合地吐着字句,在寂冷的夜里听起来阴恻恻的。
“凌晨夜,鹤与龟,摔一跤,背后的孩子问是谁?”
孩子们停下脚步,一齐扭过头看向齐斯,手僵硬地抬起,骨节发出陈旧木偶的“咔嚓”声。
齐斯记得这是一个叫做“竹笼眼”的游戏,起源于樱之府的传统祭祀活动,意在祈求神灵庇佑、驱散灾祸。
具体规则为选出一人做“鬼”,蒙住眼睛蹲在中间,其余人在周围手牵着手,围成一个圆圈,一边唱歌,一边转圈。
等歌唱完后,要让“鬼”猜自己背后的人是谁,若是猜对了,被猜中的人代替原来的人当“鬼”;如果猜错了,则“鬼”继续留在中间。
但这个游戏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在齐斯了解到的恐怖传说里,被选为“鬼”的那个人将承担所有灾殃和祸端,最后往往不得善终,凄惨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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