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湄别过头，淡淡答道：“三殿下缘何不肯呢？对殿下来说妾身已是失了所有价值，莫非殿下是看中了妾身这张脸，有意带回梁国养起来？”
梁弈目光全然冷了下来：“在你心里，我便是这样的人？”
姜湄抬头毫不退缩地望向梁弈眼里：“不是殿下亲口说的，与我只是略有些交情？待到殿下目的达到，非但不把我送回越国，反倒要把我带去梁国，是何道理？”
“世人皆知我乃大越怀远将军正妻，我便如同一只纸鸢一般，不论我去哪里，我的线轴始终牵在京都将军府内，即使我死，我的牌位也要供进叶家宗祠。”
说到此处，姜湄眼中泛起丝丝痛楚，她撇开眼继续轻声说道：“这样的我，不值得三殿下再搭心思。”
梁弈捏紧了拳头，喉结上下滚动，终是鼓起勇气说道：“那夜我不知晓你心意，你只当我那些话都是胡言乱语，我心悦……”
“三殿下！”姜湄突然大声打断他的话，周身轻轻颤抖，一字一句说道：“我的心意，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我随你走了，无论我们有没有私情，都是淫奔，是叛国。”
“我的血亲或许会因此而获罪，我的兄弟姐妹会因着有一个寡廉鲜耻的长姊而再难议亲，我的婢女或许会被严刑拷问中秋闯宫我有无助力于你，通敌叛国，这罪名我姜湄担不起。”
“殿下乃人中龙凤，如今越国势衰，梁国大有可为，有朝一日能一统南北也未可知，殿下前途一片光明，自有大好姻缘在等着殿下。”
“妾身及笄成婚，如今已三年有余，现今越国之内与我府上的流言已是不堪于耳，殿下还是莫与我再有什么牵扯，对殿下没什么好处。”
梁弈终于被她的话点燃了怒火：“所以你满心只想着与我撇清关系，继续回去过那种糟心日子？叶桓迂腐，若是护不得你周全，你又该如何？”
“那并非是殿下该操心的事情了。”
梁弈知她心中顾忌，眼下若让她背井离乡，扣上叛国的名头随自己走绝无可能，两人之间仍有诸多阻碍，有许多话亦不能言明。
他们都是通透的人，梁弈自然听懂了姜湄话中深意。
二人虽然都是情窦初开，却依稀能分辨出对彼此的感觉不同于旁人，然时局、身份、立场却让两人难以把话摊开。
姜湄是清醒的，她亦察觉了自己对梁弈的好感与依赖，在他遇险时停滞的心跳让她更加确定了她对梁弈的心思，在这一路的相处之下悄然发生着改变。
然而她的清醒却不允许自己再沉沦下去，她不能连累越国的家人朋友，亦不能阻碍梁弈的前程似锦。
她嫁过人，拿到和离文书是绝无可能，梁弈乃天之骄子，她这样的身份，如何配得起？
况且她见惯了男子的喜新厌旧，她若头脑一热随了梁弈而去，最终的下场可能连被她爹厌弃的姨娘都不如。
两人从未言明彼此心意，姜湄自然亦不知梁弈对她已然情根深种，更是不知梁弈为她所做的打算。
他虽早早盘算好了，要把姜湄带回大梁，可比起掳走的，他倒更希望姜湄是心甘情愿地随他而去，可此番见着她这般决绝执拗，心里也憋了口气。
“既然如此，我不拦你，你便继续回去做你的怀远夫人。”梁弈转身先行走出了几十步，偏过头说道：“天色暗了，恐有野狼出没，我送你们回去。”
三人一起丧着脸回了军营。
而此时的叶桓，刚收到京中传来的书信，却未从中看出什么端倪，陛下亲自下旨令他不得分心，他此刻除了镇守天沐，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有探子来报，说是昨日午后，见着一队人马进了梁军大营，伍间有辆马车很是显眼。
叶桓登时站起了身，定是梁弈带着人回来了！
叶桓满地踱步思索着，那马车里定是押解着从京都绑来的几人，他绝不能只缩在天沐关中坐以待毙，等着梁弈上门叫板，早些探明梁弈心思才能早日救湄儿他们出来。
思及此，他叫来传信使，递上手书一封，“桓请一见，三日后穹烬原，二百亲兵，不携弓箭。”
传信使得了命，骑了快马前往了梁军大营，当即便有人去报了梁弈：“殿下，叶桓派了个使者往我们营地来了。”
梁弈抬头，眸中精光一亮，“等的就是他这封信。”
叶桓信中所言的穹烬原，乃是天沐关附近一处极为空旷的平原，因着几乎无山无岩无树，便得了这么个荒凉的名字。
此地因着这个特点，也绝无可能布下任何埋伏，地上站了几个人一眼望去便能看个一清二楚。
梁弈几年前与叶桓的那场比试，也是在穹烬原打的。
明日便是与叶桓的三日之约，梁弈坐在自己帐中借着烛光拭着自己配剑。
自从那日回营后，他便再没去看过姜湄二人。
景晟仍然沉浸在悲痛中，经常在帐子口的木阶上一坐就是半日，每每到姜湄唤他用膳时才起身，原本吃得已是有些发圆的小脸，仅两日的功夫就凹了下去。
昨夜景晟梦中惊醒，连声哭喊着母妃，姜湄醒来后哄了好一会两人才又睡下，今晚用了晚膳，姜湄便哄了他早早躺下，自己出了帐子想透透气。
又快到月中了，月亮已趋于盈，想来已离京近两月了，也不知家中一切可好？瑞蓉瑞秧怕是急坏了。
若她回不去，姜枫年与叶桓的翁婿关系也就断了，是以他应该对自己还有些挂念的吧。
还有安安，五皇子从前便一直觊觎于她，待到新帝服丧期一过，若是直接一旨降下令黎诺安入宫为妃，她这一生岂不是要毁在那昏君手中……
姜湄正胡乱思虑着，眼神漫无目的地游离，便瞥见了营火旁的一抹玄色身影。
两人隔空相望，梁弈见她发现了自己，还是转身离去了，若是见面告知了她明日自己便要去与叶桓面谈，只会让她徒增烦恼罢了。
姜湄已有两日未见梁弈，见他径直转身离去，心下刺痛，可她不悔那日的决定，不能再任由错误的情丝野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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