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卷起枯黄的纸钱碎屑,打着旋儿飘向远方,最后无力地落在几座孤坟之上。
江旻坐在坟前,发丝已然雪白,在残阳的余晖下泛着一层死寂的银光。那张本该朝气蓬勃的脸,如今沟壑纵横,遍布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刻皱纹。唯独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却也空洞,仿佛燃尽了一切情绪的古井,只剩下幽深的黑暗。这副沧桑的容貌,与那双尚存少年轮廓的眼眸,构成了一种触目惊心的不协调。
隋信站在一旁,紧攥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嘴唇几次张合,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安慰?一个家破人亡的人,去安慰另一个家破人亡的人?
劝解?血海深仇已报,三百多条人命填进去,还有什么可劝的?
或是……同情?隋信看着江旻那头刺眼的白发,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似乎,沉默才是此刻唯一的言语。
江旻仿佛没有察觉到身边兄弟的挣扎,扭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赵家那口仙泉井,水质甘甜,是府里上下三百余口人的饮水来源。”
“我提前三天,将消骨散投了进去。”
“那是一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极难察觉。头两天,不会有任何异常,他们该吃吃,该喝喝,该笑笑,该作恶作恶。到了第三日,日落之后,毒性才会瞬间爆发。”
江旻的叙述平静,“下三境的武人也察觉不到,等到毒发那一刻,体内的罡气、筋骨、血肉,都会被不断消融,过程不可逆转。”
随着江旻的低语,那晚的血色与火光,重新在隋信眼前铺开。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赵府高墙内的灯笼,在黑暗中摇曳,像是浮在深海里的点点鬼火。府内依旧歌舞升平,主厅里,赵邳正与新任县令推杯换盏,庆祝着官商勾结的又一桩得意之作。
女人的娇笑声与丝竹之声混杂在一起,靡靡之音穿透墙院,散入冰冷的夜风中。
谁也没有察觉,死神已经叩响了门环。
子时刚过,府中各处几乎同时响起了凄厉的惨叫。
最先倒下的是那些手无寸铁的婢女家丁,捂着肚子,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松弛,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
紧接着,那些暗处负责蛰伏的死士,惊恐地发现自己丹田内苦修多年的罡气如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再也凝聚不起分毫。
江旻与隋信的身影,如两道鬼魅,悄无声息地越过高墙。
饶是如此,赵家豢养的那些死士,依旧展现出了惊人的意志。凭借着最后的力气,发动了悍不畏死的攻击。
就在隋信陷入绝境之时,一道白光闪过。
江旻的白发自颅顶疯狂蔓延,如严冬的霜雪,在血色的映衬下,瞬间覆盖了满头青丝。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皮肤失去光泽与弹性,深刻的皱纹如刀刻般浮现。
献祭寿元换来的,是非人的速度与力量。
江旻的身影化作一道残影,手中没有多余的招式,每一刀都精准而致命,划过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死士的咽喉。
刀光过处,人头滚落。
隋信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兄弟。
穿过尸横遍野的庭院,两人踏入灯火通明的主厅。
赵邳与县令惊恐地缩在主座之后,身旁是几个吓得失禁的歌姬。他们的毒性发作得稍晚,但也已是强弩之末。
江旻没有给他们任何开口求饶的机会。
隋信一刀解决了那满脸谄媚的县令,而江旻的刀,则落在了赵邳的身上。
一刀,又一刀。
让其在无尽的痛苦与恐惧中,清晰地感受自己的生命是如何被一片片剥离。
至于老太君,这位将门出身的老妇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保持着上位者的威严,用怨毒的目光盯着闯入的少年,直到一尺白绫套上她的脖颈。
那晚,赵府三百余口,无一活口。
那些曾经助纣为虐的扈从,那些冷眼旁观的下人,在江旻眼中,都与主子无异。
“袖手旁观,并非无辜。”
这是他对神明的祈求,也是他对自己的判决。
回忆的血腥味被风吹散,墓园的黄昏愈发深沉。
“江旻……”
隋信的声音干涩,“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地方。”
“趁现在城里大乱,没人会注意到我们。我们可以去关外,去东海,去天涯海角,总有个地方能活下去!”
“去哪?”江旻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动作迟缓得像个真正的老人。
“去哪都行!”
隋信眼中重新燃起一簇名为希望的火苗,“就像书上写的,就像我们小时候说好的那样,去游走山川湖海,去看一看咱们以前憧憬的那座江湖!强马烈酒,快意恩仇,遇不平事便拔刀,见苦难人就出剑!”
他想带着这世上唯一的兄弟,去完成四人最初,也是最后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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