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他也想成为一只屎壳郎
李浩然坐在公园里的凉亭，双腿慢悠悠地晃着。因为早上刚下雨，所以现在也不算太热。
七月的青苹果市，是一年中最为闷热的时候。高温再加水蒸汽的蒸烤，就像人坐在一个密不透风的蒸笼里，身上黏乎乎的。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不想干。
不过，公园里紫薇花很漂亮，漂亮得能让人忘却身上那种黏黏的感觉。
漂亮的东西，总是有人欣赏并为之追逐。就像花，就像人。
紫薇花很漂亮，但李浩然身边的人更漂亮。
看得出来，刘宇西经过一番精心的打扮，美得几乎让人窒息，美得几乎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细细品赏。
但李浩然不能。
“案子破了？”刘宇西看着不远处随风飘扬的紫薇风，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话问得有些不太专业，至少李浩然眼中，这句话就是废话。
屎壳郎凶杀案顺利告破，屎壳郎杀手陆初、共犯华少冲都已经自杀。这是一起在全国都引起轰动的特大凶杀案，媒体的关注度当然很高。警方把玫瑰园录制的警务在线节目经过一番剪切之后，在电视台进行了播放。现在，这案子宣告破案已有几天，但仍然还是青苹果市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然，做为警察的刘宇西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虽然刘宇西说的是废话，但李浩然还是点了点头。“破了。”
很简单的两个字，很简单的对话。一问一答，一答一问。没了？
李浩然依然晃着双腿，视线落在草坪上。刚下过雨的草坪上，水珠满地，在阳光的折射下，闪闪发亮。
“那么接下来？”刘宇西咬着嘴唇，憋了半天，问道。
“接下来？”李浩然苦笑，“我的未来没有未来。”
这个话题，他们在玫瑰园生态区的时候已经谈过。第一次谈，没有结果。这是第二次，他想要一个结果。她也想要一个结果。
“陈忠不是已经让你恢复原职，回到刑警支队上班？”刘宇西问道。
李浩然点头。这是交易的结果。他答应过华书记，要给华少冲一个清白。但只限于屎壳郎杀手的身份。华少冲不是屎壳郎杀手，但他依然为陆初做过很多事。他写了案件调查报告，但现在还没上交。华少冲不是屎壳郎杀手，但依然共犯，是帮凶。这是事实，很残酷。尤其是对那个曾经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人。那天晚上交谈时，他没有跟老人完全坦白，就算华少冲不是屎壳郎杀手，仍然跑不掉共犯的身份。他只是答应老人，华少冲不是屎壳郎杀手。而作为回报，老人也会让他重新回到警队，恢复警察身份。
瘦死骆驼比马大。作为全市一把手的前书记，当然可以做得到。
“可我喜欢喝酒。”李浩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不锈钢制的酒壶，拧开瓶盖，抿了一口。
刘宇西已经知道她所问问题的答案。喝酒和上班，两者可以兼得，也可以不兼得。国外好多国家都允许警察上班期间喝点小酒，缓解精神层面的压力，当然前提是不能影响工作。国内可不行，作为警察，一滴酒也不能沾。
所以，李浩然想要喝酒，就绝对做不了警察。想做警察，就必须戒酒。
李浩然给出了答案，但很明显，这并非是刘宇西想要的答案。
刘宇西脸上的期待和兴奋，迅速黯淡下去。
“那你是回王源的心理咨询工作室吗？”刘宇西问道。
李浩然摇头。王源的心理咨询工作室是他在青苹果市目前唯一的正规的合法的生存渠道。而且，他跟王源的关系也很好，好到可以两人穿同一条内裤。
“那你？”刘宇西惊讶。失去了唯一的生存渠道，李浩然一定养不活自己。
“我并不属于这里。”李浩然叹了一声。
“那你是准备？”
“你看到那条鱼了吗？”李浩然指了指凉亭外的小水塘。
水塘里荷叶涟涟，荷花怒放。
在最靠近的凉亭的一侧，一条大红的鲤鱼正悠闲地晃动着身体。
“虽然它生长无忧，锦衣玉食，但从来都没看过外面的世界。”李浩然说道，“每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不一样，这就导致了他们的世界观不一样。有些人喜欢墨守成规，有些人喜欢刺激冒险。世界这么大，我想去外面看看。”
“说这句话的人早已历经沧桑，回到了她土生土长的地方。”
“最起码在她的人生中，没有遗憾。”
刘宇西明白，他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但她试图还想挽回。“那我呢？”她亮晶晶的双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期待。
李浩然转头，看着刘宇西。
“你说过的，我们只是人生旅途中匆匆的过客，谁也不会成为谁的负担。”李浩然抬起刘宇西的脸颊。
“我们真的是过客吗？”刘宇西的双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李浩然轻轻吻了一下刘宇西娇艳而富有弹性的双唇，“时间是感情最直接最有效果的试金石。”
这就是结果。两人都不想面对但又不得不面对的结果。
一颗豆大而滚烫的泪珠从刘宇西脸颊滚落。
“保重。”李浩然放开了刘宇西，站了起来，走向公园的另一端。他生怕自己一心软，就会重新坐下，重新抱起刘宇西。一个酒鬼，不配谈情说爱，不配开始一段新恋情。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关宇一品的身影。是不配谈情说爱，还是因为心里始终放不下她？
他赶紧掏出酒壶，猛灌了两口酒，让自己清醒。
嗯，时间才是感情最直接最有效果的试金石。再过一段时间就好。
李浩然看到公园里的一个角落里，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相互搀扶着散步，看到铺满荷叶的水塘里，一对黑白相间的鸳鸯相互点水嬉戏，还看到小道边上的一棵杉树上，两只蹦来蹦去的山雀正在给鸟巢里的小鸟喂食。
当然，他也看到了杉树边上的草丛中，有一只壳黑得发亮、身型如同拇指大小的屎壳郎，正奋力推着前方一个比它身体还要大上一倍的粪球。
这个世界需要屎壳郎。
的确如此。
如果可以，他也想成为一只屎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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