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不累？”顾珩洲见她微微歪坐在餐厅座椅上，眼神有些放空。
她莞尔一笑，“不会啊，我正在努力消化。”她指了指太阳穴，“这里塞满了一上午的所见所闻，需要立即理顺。”
他缓缓一笑，夹了块烤鸭给她，“先吃饭，吃完再理。”
她尝了一口，一脸俏皮地看他，“顾总，上午你怎么都不说话？”
他只顾低头投喂，“你不是全都说了吗？”
她心里一噎，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你觉得我发挥得还行吗？”
他抬眸一笑，嘴角止不住地漾开，“很好，提问恰如其分地直击要害。”
她撇撇嘴，“你才是投资人呢，不担心万一投错吗？”
他正视她的目光，“如果给你一笔风投资金，让你三选一，你选哪个？”
“一个都不选。”她低头吃了口他夹的芙蓉虾，淡淡地回道。
他笑出了声，“为什么？”
“都说是风投了，风险或大或小，都是客观存在的。”她抬起头看他，“我在银行工作，最怕的就是风险了，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不就是应该用最稳妥的形式存起来吗？”她眼珠一转，顿了顿，“哦，你可能看不上银行那点利息。”
他笑容逐渐放大，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看她，眉宇间是从未有过的闲暇，“假设这笔资金亏了也不用你赔，让你放心大胆地投呢？再选一次。”
“那就选钱总吧。”她想也不想地直接回答。
“理由。”
她喝了口茶，双臂交叠在桌上，“风投最主要的就是精准把握市场趋势，如今传统企业都想着数字化转型，市场驱动工业化机器人的需求越来越大。医用机器人市场前景广阔，但对安全性和精度的要求更高，容易产生技术壁垒，研发和推广难度都会增大。服务机器人是顺应现代快节奏生活需求的产物，但不是必须，很多年轻人喜欢并有时间参与烹饪等家务活动，觉得这是生活的乐趣，这样的产品没有稳定的用户基础。”
“很好。”
她盯着他嘴角的一抹笑，讪讪地说道：“顾总，你这不是早就有主意了吗？”
他像是被逗乐了，继续低头给她夹菜，“本来想从你这儿听点不一样的，没想到与我不谋而合。”
她叹了口气，撑着下巴看向某处。
“怎么了？”
她轻轻咬唇，“我还想补充一点，钱总懂技术，能带团队，为人务实可靠，他是个有情怀的人，一定会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他哼笑一声，“既然你把这些放入补充条款里，就说明先前说的才是最主要的因素。”
她点点头，“这三家企业的负责人都是很有梦想的创业者，我敬佩他们，但是投资必须保持理性，不然最后为他们梦想买单的可是你。”她说这话没有半点调侃，字字句句带着真诚。
他心里一软，“一上午都用来动脑了，多吃点补补。”
她捂嘴直笑，“吃啥补啥，要不要一人来一份脑花？”
他看向服务员，正要开口，被她一把扯住衣袖，“欸，我逗你呢。”
“也不是不可以。”
“不可以。”
“嗯？”
“我们都吃不了辣。”她心里一声咯噔，收回手，为了那声“我们”面上发热。
他偷偷打量着她的羞赧之色，笑着说，“嗯，我确实吃不了辣。”
这间餐厅坐落在老门东的巷子里，里面譬如尘世之外，出了巷子就是热闹的集市。街边有各式的手工艺品和传统小吃，他为她买了一份桂花糖芋苗，黏稠的汤汁包裹着香甜的芋苗，口感绵软细腻，很快将她的快乐俘获。
路过一家名为“云锦”的店铺，迈过门槛，走了进去。天工织锦，丹青绘境。由云锦制成的围巾、披肩、团扇等陈列其间，最精于匠心的还是那些典雅精致的旗袍。其中一款栀茉图案的粉色淡雅旗袍，袖口连珠点缀，光洁平整的珠光绸飘逸曼妙，婉约柔美。
“喜欢就试试。”他在她身后轻声说道。
一名店员眼尖，很快取下来在她身前一比，“小姐身材好，肯定能穿。”
她拿着衣物进去试穿，他垂手在铺子里闲逛，看到玻璃橱柜中的绒花，指了指那只粉瓣黄蕊的蔷薇，店员仔细地为他取出打包装盒，恭敬地奉上。
她换上旗袍娉婷袅袅，在镜子前现身。
高档的云锦衣料泛着光泽，高开叉的裙身设计，晶莹通透的琉璃盘扣。旗袍包裹着她玲珑的曲线，秀发垂于胸前，她左右侧身一看，瞧见了身后清冷矜贵的男人，此刻正温柔地注视着她，眼神里透露出宠溺与放纵。她睫毛一眨，假装淡定地转过身来在他面前大方地亮相，“好看吗？”
“好看。”他眸中神采依旧，她仰起头迎上那目光中的炙热，微微慌了神而不知自敛。
直到听到旁边的小女孩娇俏地笑出声，“妈妈，新娘子。”
孩子的母亲礼性地看了她一眼，带着小姑娘出了门。
她垂首将一缕头发别在耳后，藏住面上的窘态，匆匆回了试衣间，再出来时他已经打算扫码付款。
她赶忙抢下他的手机，“不用了。”
“为何？”
她没有答话，揣着他的手机急急地出了门。他抽走一张店主的名片，眼神暗示了一下店员便快步跟了上去。
后来的旅程里，他没有再问，她也没有解释。
逛完集市，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她站在一片赤红的乌桕树下，发丝拂动，抬眼看他，“我该回去了，从这儿回申城的高铁要两个多小时呢。”
他低眸望向她眼里的熠熠星光，竟找不出半点再度挽留她的理由，只能淡淡地回应，“好，我送送你。”
这一路，他只希望时间过得慢些。
身边那抹绰约的身姿不再，整个车厢只留他一人，他心里一空，控制不住地下陷。
他第一次厌恶自己的清醒和自持，一个声音响起，应该把她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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