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空放晴。
说是放晴，其实也不太准确，阴云依旧厚重，只是有一块裂开了，从缝隙漏出两缕金色的太阳光而已。
丁达尔效应下光有了形状，一束束插到大地，如同上帝的箭矢，天空像是巨幅油画，黑白灰金浓郁得抹不开。
何必去看画展呢。
人生不就是一张限定时间几十年的门票，时时刻刻，所见即画，有的是肖像，有些是景，有些是迷雾，不论如何，总是值得去看的。
黎暗叫人看着连诗雨几个，说到五点半再放人。
乱石堆上抽烟的男女点点头。
笑说他还挺好心，明明昨晚闹得满城风雨，大家都以为出大事了，没想到今天逮到人，他还有心肠放她们准时回家吃晚饭。
黎暗没应，只是把目光投向场中生龙活虎跑跳的女孩。
是有点过了吧。
他自己也没想到会那么急。
真是欠她的。
林青蕊玩得满身是汗，脱掉风衣，很自然地甩到黎暗肩头挂着。他也不嫌，给出一张餐巾纸，黑色包装古龙水香味的，林青蕊抖开，揩过额头和脖颈，没找到垃圾桶又把纸团塞回男生掌心。
他弹她脑门。
她龇牙狞笑，明眸皓齿又怪模怪样，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林青蕊牵着图图，黎暗屁股后面跟着懒洋洋的黑熊，两人两狗并排走在小巷。
他叫她去家里吃饭，来都来了。
她握紧狗绳，眼神一凝，慢慢移向他的肩，“不好吧，不怕你家里人知道吗？”
“我又不像你，我妈不管，再说她今天也不在。”
“那不是很多人都去过？”林青蕊的音调陡然提高，就连图图都随着主人警觉地抬起脑袋。
“那倒也没有，我婆婆在家，她不喜欢我乱搞朋友。”
“哦。”林青蕊瞥一眼没加盖的臭水沟，然后又“哦”了一声。
婆婆是长明方言，都是一声，也就是外婆的意思。
林青蕊又想挠脸，黎暗按住她的手，“不想去也没事，你在外面等一会儿，我回去换衣服。”
林青蕊早想问了。
平时穿得像是有十年风湿性关节炎，就算不是名牌也很有调调，怎么在家就穿得像捡破烂的？身上那件发黄的T恤拿去当抹布都嫌脏，还有这条破洞牛仔裤，伊拉克穿回来的吧……
黎暗捏住她的嘴皮子。
显然不想听。
林青蕊挣脱出来，扯着露出外套的T恤问道：“还有啊，为什么要在T恤上写字？”
黎暗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前方。
路边的住户在两道墙之间拉了根绿色尼龙绳，衣架都不用，直接把衣服湿哒哒晾上去。
黎暗说他以前就这么晾衣服，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也害怕被偷，偷了就没穿的，所以会在上面写姓，这样附近的人偷去也没法穿。
林青蕊噎住，呼吸变得轻轻的。
又来了，他真是无时不刻不想讨人可怜。
又到成人用品店。
门口的热裤女人正在捡菜，面前摆着个磨得起毛的红色塑料盆。
怕她又吐口水，林青蕊和黎暗交换位置，将图图拉到最里侧，没办法啊，死狗就是什么都会闻，遇到特别臭的还会舔。
黎暗乖乖站过去，打了声招呼。
女人见到黎暗，涂着大红色甲油的手往塑料袋一抓，给了一把炒板栗，黎暗先是拒绝，赖不掉，又扯出T恤去兜。
“你媳妇啊？我说哪来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嗯啦。”
黎暗点头，扯着衣服朝林青蕊“喏”了一声。
板栗上面剪了口子，两个手指一挤金黄的果肉就会滚出来，林青蕊吃一个，剥一个给图图，黑熊和黎暗就干看着，黎暗还不怎么，黑熊可受不了这个鸟气，吃不到板栗就用爪子去捅图图屁股。
图图惊得张嘴乱咬，嘴里的栗子便滚到地上。
黑熊也不吃，衔起来交给黎暗。
黎暗拿起粘满口水和泥沙的板栗，摇摇头，“狗都知道喂我。”
林青蕊坦然道：“我又不是狗。”
“你的语文成绩一定很高吧。”
林青蕊眉头一皱，所有科目里，她只有语文不是年级第一，狗东西竟然敢内涵她。
女孩将图图赶到前面，将它和黑熊隔开，然后继续剥栗子喂狗。
走到拱桥。
图图已经不太想吃了，林青蕊还在喂。
黎暗叹口气，没想到狗都不想吃了还是轮不到他，男生将剩下的几个放进衣兜，拍拍T恤上的黑灰，狠狠按她脑袋，“是不是只有当你的狗才能享福？”
“话也不能这么说，图图跟我多少年了，你才跟我多久。”
“……哦，还挺讲资历。”
拱桥过去，走过一排平房便能看到黎暗家的房子。
非常好认。
金碧辉煌的一大栋，修得像是会所。
而且整条河边，只有他家门前的柳树还保留着，一大棵，斜斜长到河道中心，光秃秃的枝条随风飘摇，几只麻雀在枝头啁啾。
黎暗抖开风衣，捏住两角让林青蕊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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