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玲说着也没耽搁，急忙出去联系床位。
她去窗口咨询，得知眼科床位还挺富余，可惜眼科是个小科室，只配备了一间病房，是八人间的大病房，没有单间和双间的配置。
宋玲蹙眉寻思着，宋老爷子讲究退休老干部排场，一听八人间恐怕不愿意住，到时候闹着转院又要折腾一通，得再想想办法。
她又去院办跟工作人员协调，想给老爷子换个其他病房，比如老干部病房之类的，大不了加点住院费和护理费，就算换不上单人间，换个双人间也可以。
到了住院办，她点头哈腰，满脸求人的伶俐劲儿，一大把年纪了还腆着脸管明显比自己小的中年女人叫姐姐。
没办法，老爷子出意外自己多少有责任，不出点力她总觉得亏心。
但宋玲还是被拒绝了，住院办的人一点不讲情面：“我们医院每天进进出出多少人，都像你一样要通融，要照顾，磨两句嘴皮子就要住单间，那大家都别排队了！别人都按规矩来，就你会投机取巧？”
宋玲讪讪地往外走，前脚出门，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和她同时错身而入。
等她拐到走廊，隐约听见办公室里飘出来一句：“……什么？您怎么不早说，好好好，我们立刻给安排！”
宋玲回到窗口继续办理，没想到运气挺好！
里头的人居然冷不丁告诉她：“你刚才是不是咨询单人病房，正好有一间，给你们安排上了。”
宋玲狂喜：“那可太好了，麻烦您嘞。”
办好住院手续，第一时间找到宋老爷子，把好消息告诉他。
宋老爷子老成持重，当然不跟她一块笑，只是撇撇嘴说：“这个医院看着年久失修，单间设施也好不到哪去，不知道医生水平怎么样。”
“您瘤子都破裂了，已经是坏的不能再坏的情况了，您还管医生高明不高明呢？只要随便来个医生能给您把血管瘤切了，那就比原先的情况好，您说是不是？”宋玲开解着他。
“歪理邪说。”宋怀榆突然想到什么，问：“你刚才要等的公交车不是都来了吗，怎么又返回来了？”
宋玲嗐的一声，也没掩饰，实话实说了：“我想问您联系方式来着，就是觉得吧，今天跟您很偶然的认识了，虽然萍水相逢非亲非故的，但您给我的印象可太深了，您说的话也让我特别受用，您身上那股无畏的奋斗精神值得我全家学习，我以后教育我的孩子不能只让他们避锋芒，还得让他们迎着困难上，面对任何事儿都要勇敢，而不是畏畏缩缩的，我后来一寻思，咱们这么短暂一聚就分开了，我连您姓啥叫啥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您家在哪，四九城那么大，以后恐怕再也见不着了，又看着您一直站在那儿目送我们那身影，突然就想起我的老父亲，他老人家风烛残年的时候，也老爱站在胡同口久久地目送我们儿女离开……”
她越说还越煽情了，最后一句话，给自己都整破防了。
“我就想着啊，要不跟您讨个地址，以后逢年过节让我儿子给您送个节礼，看望看望您老人家呗，也就这么点心思，没别的想法，您可别多心。”
宋怀榆默默地听着，神色看不出喜怒，他没搭茬，宋玲还挺奇怪，寻思这老爷子是不是眼睛太疼了，顾不上唠嗑了。
她根本不知道，宋怀榆此刻内心天崩地裂似的。
都说人类的悲喜不相通，其实不准确，大多时候也是相通的，哪能不通呢，能感动自己的情绪必然也能打动身边人，只是程度问题了。宋玲这一番话太实在太真挚了，她最后把自己整破防的同时，老爷子心里头也一阵阵暖流淌过。
他身边一直都不少阿谀奉承之辈，哪怕退下来了身边依然都不乏那些巴结讨好的，这些人有求于自己，或是防备着未来有求于自己，为了打好关系话语自然动听，听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儿，乏味，无趣，完全没法打动他半分。
但宋玲不一样，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真的是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的退休老头子看待，没在图他什么，只是发自内心跟他结交。
老爷子心情受了不小的触动，但他是个不爱说矫情话的人，一直沉默着。
俩人一路来到单人间，推开门进屋。
屋里早已经被打理的整整齐齐，床单平整，被褥叠成方块，窗帘拉开，一丝金色夕射进来，给屋里平添了温暖和明媚。
宋怀榆突然觉得今日的际遇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虽然眼睛里的血管破裂了，但他成功打入了“敌人”内部，进一步了解了王圆圆的母亲，管中窥豹，也不难猜到王圆圆的其他家庭成员是什么三观了。
到这个时候他对小宵和王圆圆处对象的事儿，心里的不满已经去掉了一大半，刚才在国营饭店，他跟宋玲说的那句话多少有点借着酒劲，老话说喝酒误事，哪怕他这么大岁数也不例外。
现在散了酒劲，仔细想想那番话，也并不后悔。
那会儿喝的高兴，他看宋玲就像看待小辈、忘年交，和小辈一起喝酒不就这样吗，不能光批评，批评完了还要适当给人家提点几句，给人支支招，如果他是宋玲，他一定会鼓励自己的孩子嫁入高门，而不是怕这怕那的。
不过……老爷子现在回过神一想，支招作用的对象是他孙子，间接还得作用到自家头上，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滋味。
总之老爷子心情很微妙。
看看宋玲，哼了哼：“还愣着做什么？给暖瓶里蓄点水，我渴了。”
“知道了知道了，您老先别急，咱们一样一样来。”宋玲任劳任怨地应着，她走到床边把被子拉开，铺展顺，被头掀开一角，“您先进去躺着，我给您把床摇到合适的位置，这床头柜有报纸……啊算了，您眼睛受伤了不适宜看报，我这就去给您打水去……”
带着几分愧疚的复杂心情提着暖壶出去了。
她前脚出去，后脚老李就推门进来了，“政委！您还真打算住这？这医院是区级医院，水平有限，咱们抓紧回军区医院，韩大夫那儿一直照看您病情，手术还是找韩大夫做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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