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并没有为这些事花太多心思和精力，有些事着急没用，还有些事早在预料之中压根不用急，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当然，有件事她没有预料到——王富今天不能来帮她拉猪肉了。
他有一车煤，要紧急送到西咸去，一去一回就要一周，估计再回来就直接过年了。
正为这事犯愁呢。
白杨认识的人里，有车的只有两个，一个王富，一个夏岳。和郭兴昌要票那天，她着急着打电话，就是找这两个人帮忙拉肉。
王富，当场就痛快答应了；而这位门外车上下来的人，远在乌市，直接拒绝了。
现在碰见了，无论如何也要赖上他，简直是老天安排的候补。
一定要把肉拉回来，还等着买电视机呢，不能浪费了得之不易的电视机票。
“白姐，明天咱们卖猪么？卖的话明天一早那些传单就要发出去了。”叶子问道。
“卖，当然卖！好不容易猪肉价格上去了。”
“不够卖怎么办？还有四百斤，你怎么拉回来？”
“哟，你倒比我还不担心。能拉，放心！”
说着，白杨推门而出！
“你不是没空么，怎么又来了？”白杨笑眯眯迎上去问道。
夏岳不回答，只是摸着大鼻头，盯着甜品屋门框边三块醒目的不锈钢牌子，面带嘲讽的问：“这都是什么？都你整出来的？你可真有意思。”
白杨不看也知道他在说啥。
“‘塞北军区后勤部退伍战友特供饮品支援点’、‘图市妇联鹊桥活动幸福小屋’、‘宝石路街道牛奶配送上门服务热心网点’。”
算不上佶屈聱牙，但是确实拗口，夏岳念得结结巴巴，好不容易读完，眉头越皱越深。
“你是啥狗皮膏药都敢往脸上贴金啊？路子够野呀，从部队、到妇联、再到街道，全有关系，这生意做得上通天庭，下达四海，寰宇之内皆兄弟呀。”夏岳掀了掀嘴角，不屑道。
“不止呢，你来了我还能再加一块块牌子。”白杨皮笑肉不笑道。
“啥？”
“四平镇农家散养快乐土猪肉春节特销点。”白杨转转眼珠，斟酌一下，脱口而出。
“……”夏岳眨巴眨巴眼睛，反射弧有些长，然后扭头就走。
四平镇，土猪肉！
虽然啥意思不知道，但光听听听这两乡土气息浓郁的词，也猜出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再想想前一阵接到的白杨电话，有没有空拉猪肉！
夏岳后悔，不该自投罗网送上门。
“你怎么还没拉完，今天我有事。”夏岳佯装甩开被拽住的胳膊。
“明天也行。”白杨笑道。
“明天也有事。”
“后天也行，我不急。”
“后天？后天我回乌市了。”
“不会的，后天回不去。”
“为什么？”
“你敢走，我就敢不还钱，一万二，可不少。”白杨松开手，然后一边翘着兰花指扣指甲，一边懒洋洋说道，“欠钱的是大爷，兄弟你有没有听说过？”
“你……”夏岳指着她，一时无语。
他也算老江湖了，做了六七年生意，三教九流遇见不少，但欠钱是大爷确实第一次听说。更何况，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给他当大爷。
毕竟这是1988年，人要脸树要皮，做生意碰见骗子有，可是熟人之间老赖不多见。老赖大行其道，见诸报端和言词，成为大众话题，那要等十多年后。
此刻，白杨身上那种破罐子破摔、虱子多了不痒的老赖横样，真把夏岳唬住了。
“帮你拉肉，你也还不上呀！我今天去地下市场看了。”夏岳双手抱胸，“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你生意可不是一般的惨。”
“西装算我的，不怨你，那玩意本来就贵。可千辛万苦买回来的蝙蝠衫呢，怎么也没卖出什么动静？价格比我在乌市卖的还贵，我只敢卖六十，你倒好八十一件！好家伙，吓得我扭头就想走。”
“你都觉得贵？”白杨深吸口气，郑重其事问道。
“当然。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小城市。”
“你都觉得贵，我就放心了。”白杨像是没听见一样，自说自话自点头。
“你……你啥意思？”夏岳一头雾水，结结巴巴问道。
“我的意思，自暴自弃躺平了，反正卖不动，还不如卖贵点，能杀一个杀一个。有猪肉卖，多少还能弥补一点，支撑久一点，不卖猪肉你那点钱真是一点都要指望，你想想吧。”白杨那态度就是，你看着办吧。
“我要是猜的没错，你这会子赶回来，不就是想看看我这边衣服卖的怎么样了？欠你的钱能不能还上么？现在看到了，也该放心吧，反正已经这么差，还能差到哪去。帮我，就是帮你自己，不帮，拉着你一起亏。”
夏岳气的龇牙咧嘴，叹口气，又打量打量甜品屋，进进出出不少人，再看了白杨一眼。
“啥意思，我帮你拉猪肉，你就能还钱？”
白杨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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