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慕柠瑶趴着门缝，对着房间里坐在凳子上闭目沉思的慕夫人喊道。
慕夫人听到声音，瞥了一眼门外的人，平静地说了一句：“进来，坐我旁边。”
说完，慕夫人又把眼睛闭上了，面上无波无澜的，任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偏偏慕柠瑶最怕慕夫人这副样子，这可是比盛怒更可怕的沉默和——失望。
“哦！”慕柠瑶瞄了一眼自己娘亲的脸色，低声应了一句。
随后蹑手蹑脚地走到慕夫人对面的凳子上，施施然落座，坐好后低着头不敢说一个字，生怕就惹怒慕夫人被训一顿。
蔡嬷嬷看了一眼慕夫人，依然是双目紧闭，也轻手轻脚地给刚刚落座的慕柠瑶倒了一杯茶。
慕柠瑶接过，可怜巴巴地盯着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眼里全是害怕和不安。
老人看了一眼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又看了一眼自己闭目养神的主子，最后还是对着慕柠瑶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姐，这一次老奴帮不了你了。
慕柠瑶明白蔡嬷嬷的难处，也只能不安地抿了抿唇。
慕夫人睁开眼睛，直直看向自己唯一的女儿。
“瑶瑶，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对你比对你的两个哥哥更严格，我也知道你平日里不亲近我。”
慕柠瑶听到这诛心的话，一下子就哭出来了，无助地喊了声：“娘！”
慕夫人双眼一下子通红，怜惜地看向对面的小姑娘，稳住身形道：“听娘讲完，我知道我从小对你这么严格让你畏惧我，可是娘亲还是那样子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慕柠瑶没有说话，她好像懂，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又不明白。
至少在过去十二年没有现代记忆的小柠瑶想不明白，完完全全的不明白。
小柠瑶不懂为什么娘亲总是不让她干自己喜欢的事情？
为什么娘亲总是罚她？
为什么她就得学琴棋书画这些不好玩的东西？
为什么娘亲总是骂她不懂上进，打她手掌心，总是对着年幼的她长吁短叹？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可是有了现代记忆的慕柠瑶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她的娘亲很爱她，爱到舍不得她将来过得不好，将来被别人轻贱，被世人评头论足，被家族厌弃……
“我害怕啊！瑶瑶，你知道吗你越是调皮，行事作风越是不为世俗所容，我就越是担忧。”
“你我皆是女子，这世道对于女子的偏见和苛求是多么的可怕，等你将来出嫁之后你就知道了。”
“慕府你爹爹和哥哥他们疼你，所以你在闺阁当孩子的时候体会不到。”
泪水夺眶而出，慕柠瑶哽咽道：“娘亲，我知道。”
“不！”
慕夫人望着自己的女儿，狠狠道：“女子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流通的交易品。”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慕柠瑶猛地一颤。
“娘家将女儿嫁出，夫家将新妇接进门，两家的纽带就成了，他们就成了姻亲，这时候就会合作，成为盟友争权夺利。”
慕夫人双眼通红，紧紧盯着慕柠瑶道：“可是，这是世家贵族的女儿，这是她们的价值。”
“可若是平民家中的女儿呢？”慕夫人反问了一句。
不等慕柠瑶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有的一生下来就被卖给别人为奴为婢，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又被嫁出去换银两贴补，甚至是怡红院这些地方。”
说完，慕夫人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最后又补充了一句：“的确，像你父亲和哥哥那般纵着女儿的人也有，但是在这个世道中少之又少。”
慕柠瑶摸了一把眼泪，说道：“娘亲，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慕夫人伸手拉过慕柠瑶的手，一边抚摸一边细细出声解释道：“瑶瑶，娘亲有想过将你低嫁，如此夫家也不敢欺辱你，可是终究不是长久妥当的法子。”
“娘亲，瑶瑶很聪明的。”
慕妇人忍不住伸手抚摸着慕柠瑶：“娘亲当然知道我的瑶瑶长得又好看又聪明，可是嫁入夫家这些东西护不住你自己啊！”
“娘亲，别哭了。大不了我不嫁了，在家中当娘亲的女儿，当一辈子。”
慕夫人流泪道：“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可以在家中护着你，可是我不在了你——”
“娘亲！”慕柠瑶忙打断：“不许娘亲这么说。”
“让娘说，自古人心易变，父母尚且有不靠谱的，你外祖就是。你哥哥嫂嫂又能维持多久不变，十年还是二十年，亦或是一辈子？”
“……”慕柠瑶沉默了。
慕夫人又说道：“再说了，就算你的两个哥哥真的待你好一辈子，可是他们的妻子呢？你将来的侄子侄女呢？”
“娘亲，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慕柠瑶在慕夫人担忧的目光中，也只能干巴巴地重复这句话。
显然这句话并不能使一个母亲不去担忧自己女儿的未来。
做母亲的总想着为儿女谋划好一切，让他们安安稳稳、平平安安过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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