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向北和母亲对视一眼，两人眼睛里满是震惊，齐齐看向赵四九。
赵四九皱眉旋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缓缓点了点头道：“有这回事。五九年老三写信冬梅要嫁人了，他和亲家商量准备两家凑钱买下一套小院子一起住，希望冬梅结婚我也能在现场，邀请证明信和路费都给我递来......”
“五九年那会大岔沟水库大会战，我带着全村一百多好号人忙的昏天暗地根本去不了。我知道老三没钱，他一直帮衬着几个战友遗孤自己都顾不过来。京都那是啥地方，皇上住的紫禁城呐。寸金寸土的买房子肯定要花不少钱。他除了拉饥荒就只能男方多出钱，两家的房子人家凭啥多出？冬梅嫁过去能得了好？”
“咱老赵家穷是穷腰挺得直，不能让人埋汰也丢不起那人。当年他给十二个大洋说是冬梅的抚养费...再加上这两孔窑。......那时大洋值钱啊，可这些钱是他用命换来的我不能用啊，他走后我把钱埋在院子里没动过。”
“五九年公家收大洋，好的才一块五毛一个，十二个大洋我托人去公家兑换了十六块八毛钱。又添了两毛凑成整数，连同他给的路费一共二十二块都给老三汇了去.....隔月他又全汇了回来。”
“这钱大丫二丫嫁人我各给了十块，就是这么一回事。”
吧唧吧唧，旱烟锅子又响了起来......
赵冬梅已经哭成了泪人，虽然窑洞保住了可郭向北心中却有些不好受。
吃惊、感动、懊悔......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从大姥爷的话里他能感受到对母亲的疼爱、以及作为一个大哥的担当和对弟弟的关爱。
他吃惊大姥爷的质朴，感动大姥爷对情亲的维护，懊悔自己上一世心胸狭窄......
可是，李卫红是他心中过不去的坎。强绑王大花是更是他心中无法散去的阴影。
他不是小孩子，不会因为一时的感动失去判断。
这些话或许藏着大姥爷一些心思，但却客观真实的存在，令他无比汗颜。
他看向大舅，却见大舅出神的看着母亲眼神复杂，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即将头转到一边，闷声道：“窑洞我没意见了，就按刚才说的。”
大姥爷点点头：“那就说物件。家里的物件...”
赵冬梅突然抬起头抽噎道：“家里的物件我没填过一件不分了，有个住的地方就行。”
郭向北暗叹母亲内心还是太柔软，被大姥爷彻底感动觉得内疚了。
她说的虽然是事实，可没有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这些生活物资，就凭那十几块钱怎么生活？
他拉了拉母亲道：“妈你先别急，等大姥爷说完。”
“嗯，冬梅你虽然没填过什么东西，可这些年里里外外忙活，做饭洗衣家务一大半都是你干，所以不能这么算。分家的事我做主你别打岔，等我说完了你再说。”
大姥爷扬了扬烟锅子对一直低着头的赵大海道：“你记一下。”
赵大海急忙拿起笔：“老支书你说。”
“这院子的东西除了我窑里东西都留下，另外给冬梅娘俩一口锅，两个盘子四个碗四双筷子.......粗粮二十斤，油半斤先吃着，过不了几天就分粮了。”
“既然分家了，我再住这院就不合适了...”
赵冬梅闻言大惊道：“不行！大伯你要是搬出去这家我就不分了！”
郭向北也开口道：“大姥爷，大舅家就三孔窑两间放杂物的厦子，满仓和满囤眼看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你搬过去不是给他们添乱吗？先不说村里人怎么看我们母子？你这个头一起，村里那些和大儿子小儿子分家住一起的老人怎么办？也搬出去住？分家是分家，养老是养老不冲突。再说这院你住了几十年也宽套，你就安心住着吧，搬走肯定不行。”
大姥爷不能搬。
不光是上面那些原因，主要是大姥爷住这里他放心。如果这个时空历史不变，他和母亲在这里住不了多久。再加上他要想办法挣钱肯定要到处跑，有大姥爷镇宅他放心。
大舅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家现在是住的宽裕，可是眼见两个儿子到了成亲年龄需要地方，再加上家里还有个不省心的老婆，真是左右为难。之前窑洞的事他之所以态度强硬反对大部分原因便是在此。
现在窑洞的事弄清楚了，父亲要跟儿子住这是天理，他不能也不敢拒绝。
可心里的不满还是有的，明明能住的宽裕非要搬过来这不是胳膊肘光顶他这个儿子吗。现在听到郭向北娘俩坚决反对父亲搬出去，他心里松了口气，也只能沉默应对。
赵四九瞥了儿子一眼，看着赵冬梅和郭向北沉吟道：“那行，我就暂时不搬了。大海你和有福去把我刚说的那些东西搬过来吧。”
大舅立即起身，和赵大海一起回家搬东西......
四个直径三十厘米的大老碗摞成一叠，盘子刷子以及小件生活物资都堆在桌子上显得很拥挤。
赵大海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一件一件登记，字写的很一般但很认真。
皎洁的月光不知什么从云层照了下来，银色光线将大槐树的影子投在窗户上，枝叶虬娑。
赵大海把写好的三份分家书递给大舅，大舅略微一扫写上自己名字，郭向北拿起看认真看完，这是他上一世签合同被人坑过后养成的习惯，看完后才在几人复杂的目光中写上自己名字。
砰！砰！砰！
赵家村大队鲜红印章盖在纸上，分家程序走完。
赵大海收起一份道：“这一份留大队，其他两份你们各自收好。嗯....老支书，没其他事那我就回去了。”
“行，你走吧，我们再唠会。向北送送你大海叔。”
郭向北把赵大海送到大门口对他表示感谢，赵大海拍了拍他肩膀道：“以后就是一家之主了，该怎么做我看你心里应该有数我就不多说了。好好照顾你妈，需要叔帮忙的你尽管说。”
郭向北点点头：“叔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明天我准备去县城一趟需要大队开个介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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